《星月轶事》桂花枸杞 文案: “夭寿啦,玄冥山的大魔头死啦!!!” 璧魔尊者收了个百年难遇的天才徒弟,结果命太短,没挨到徒弟孝敬就一命呜呼了,故事于是就从这里开始了 “我对师尊多有情,师尊对我应如是。” 柳如是只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悚立起来了 曾经的高岭之花的禁欲人设呢 求你离我远点,徒弟QAQ 食用指南: ①本文是披着修真外皮的狗血剧 ②前期剧情偏慢,师尊属性为逗逼 ③1VS1,HE 内容标签: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:主角:柳如是 ┃ 配角:荆无封 ┃ 其它:桂花枸杞 第1章 再生   柳如是是被拍醒的。   拍在他脸上的巴掌甚是疼痛。   “阿是,醒醒,醒醒……”有人似乎在极远的地方,喊着他的名字。   他不得不睁开了眼睛,却仍旧迷迷瞪瞪的。   往上看,数十片枝叶遮挡下,晴空万里,白云悠悠;   往左看,一圈粗壮树木掩映,落叶缤纷,枝干横生;   往右看,可见一个粗布少年,神色沉沉,疾声呼喊。   柳如是,这才有点真实的触感了,这看起来甚是贫寒的少年,莫非叫的是自己?   此时那少年见柳如是醒来了,眼里倒是有点光彩了,说道:“阿是,你还好吧?师父吩咐我们摘草药,可是没叫你往悬崖峭壁上去。下次你再这么冒险的话,就真要把小命给搭上了。”   柳如是简直迷糊了。   几分钟前,他似乎还沉浸在那道魔之战的余韵中,濒死之际,那人紧紧搂着自己的身子,轻柔地呼唤着道“师尊”。   小心翼翼。   柳如是有点泪目的冲动。   而此刻,却有个半大少年,对自己谆谆教诲着?   就算是虎落平阳,也不该有人认识自己吧?   还亲切地称呼自己阿是。   这可是自己上辈子,久远的老妈的专利啊。   柳如是决定静观其变。   躺得久了,他想要起身。   身上使劲的时候,才发现问题大条了。   这具身体没有丝毫的魔气流转。   这是怎么一回事?!   身侧的少年倒也体贴,立刻伸手道:“阿是想起来是吧?我这就扶你起来。”   这双半大的小手,很是粗砺。   柳如是被扶着靠在旁边的粗大的树桩上。   此时,他才有空隙观察下自己——   一身灰布粗衣,观其身量约摸八九岁模样。   柳如是一扶额头,自己看样子是又重生了。   只是眼下的境况有些不大乐观。   身旁的少年立刻问道:“阿是,你是不是摔得很了,这会儿头疾又犯了?”   “头疾?”柳如是呢喃着。   身旁的少年吁出了一口气道:“还能说话,那看来是没犯病了。”   “可是,我这是在哪儿?我是谁?你又是谁?”柳如是接着话茬道,“我完全不记得了。”   那少年倒有些奇怪着道:“难道是一下摔得很了,换了一种新的发病方式?”   少年抬头看着阿是的眼睛,一拍他的肩膀道:“没事把,阿是。你忘了,我就全部再跟你说一遍就是了,你啊名叫……”   这一说,就是小半天。   从少年的口中自己了解到,自己这个躯壳也叫做柳如是,是个五岁时因为犯疯病,被家人遗弃的的可怜娃,好在遇见的一位山野郎中,收为弟子,这才得以过活;   少年则是名叫贺鸣,是从家乡逃难来的,很幸运地也遇到了这位山野郎中,这才不用流浪街头;   如今两人都已经八岁,生活在这个叫赵国的国家。   讲述完毕后,少年又是一拍肩膀,说道:“好了,阿是,讲完了,我们也该回去了,不然师父就要担心了。”   柳如是眼前差点又是一黑,气弱说道:“贺鸣,你的力道太大,我只觉得骨头都快要散架了。”  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,挠挠下巴道:“阿是,你还是叫我阿鸣好了,叫我贺鸣,我还怪不习惯的。”   柳如是这会儿也挣扎着,准备起来。继续干坐着,对于眼前的事情,也没有什么大的帮助。   他蹭了一下,又蹭了一下,只觉得腿上升起一股麻痒之感,过了一会儿,又渐渐变得疼痛万分。   半天,愣是没起来。   阿鸣一看,疾声叫道:“阿是,你别着急起来,你小腿上的伤又挣裂了,我好不容易才给你止住的。”   柳如是定睛一看,右小腿后面,果然是一道成人半掌长的伤痕,这会儿被一些乱七八糟的绿色药草敷着,还能见到那狰狞地外翻的皮肉。   柳如是倒吸收一口凉气,怪不得会这么疼!   原主怕是这道伤痕,造就的魂归黄土,被自己这个半路的野魂占据了身子吧。   身旁贺鸣突然将肩上的背篓卸下,与另外一个压扁的背篓里的草药,合在一处。   之后又去不远处的草地上扒了一大片的绿草。   回来时,只见贺鸣双手如风,大半天搓出一条两指粗的细绳,展颜一笑,露出皓白的牙齿道:“阿是,到时候你背着草药,我用绳子把你绑在背上,带你回去。”   柳如是,目瞪口呆。   这不科学。   回山的路,先是攀爬一段岩壁,然后顺着崎岖蜿蜒的小路一直上行。柳如是在迷迷糊糊中,一边感叹着少年好体力,一边思绪又飘到的那青色衣衫的青年身边——   不知,他现今如何了。   睡梦中,柳如是感觉到一双粗糙的手服帖在自己的额头上。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:“外邪侵体,内神焦虑,所以才烧得这么厉害,阿鸣。”   “哎,师父。”   “赶紧去熬一帖药去。”   “好嘞,师父。”   身上被盖起了一层薄薄的被子,柳如是这才感觉暖和了一些。   “师父,药熬好了。”   “快端过来,喂给阿是喝。”   “师父?”   “嗯?”   “无封是谁?怎么阿是,老是念叨着这个名字?”   无封啊。   他是,是我的,徒弟。   柳如是迷迷糊糊地想着。   半夜,电闪雷鸣,滂沱大雨噼里啪啦直直挂下。   天地间,被一片肃杀而哀愁的氛围所笼罩。   柳如是又是被巴掌拍醒的。   “阿是,阿是,醒醒,醒醒……”   柳如是睁开雾气蒙蒙的眼睛,却见阿鸣一脸焦急的小声喊着他。   “怎么了,阿鸣……”柳如是还想再问,阿鸣却捂住了他的嘴。   然后只见少年满脸急色,小声地说道:“嘘,阿是,有坏人过来了,师父让我带着你,藏到老地方去。”   “老地方?”   原谅柳如是,根本不是原装壳,无法知道这所谓的老地方,是哪里的地方。   阿鸣却没有理会这个问题,而是问道:“还爬得起来么,阿是?”   柳如是动了一下,老实回道:“不能。”   “那没事,我扛着阿是你进去。”   阿鸣说着,先是哼哧一声,将柳如是给扛在了背上,然后又把床头上的一木板一扳,瞬间床头前就出现了一道暗门。   柳如是,又是一怔。   武侠经典桥段,我这到底,是重生到了什么地方?   两个小人藏了进去。   暗门被从里面又合并了上去。   此时雷电之声又大了起来,屋子里的喧嚣也渐渐朝屋子里过来了。   透过木板上的缝隙,可以看见约摸五个,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家伙,向屋内走来。   一个鸡皮白发的老人,被两个黑衣人压着,跪在了屋子正中间。   阿鸣在旁边倒吸一口气,小声道:“师父!”   当先一个背对着这个方向的黑衣人,突然转过身,厉声道:“什么人!”是个女声。   说着,开始往这边查看。   此时,天上的雷电又大了起来。   轰隆隆地,一道雷电猛得击打下来,这屋子外的什么东西,像是被劈开裂了。   后面的两个黑衣人说道:“首领大人,估计是外面的雷电声音,还是先问问这老家伙,把《医宗金鉴》藏到哪里去了。”   “也是。”这女声冷硬得紧,回声盘问起老头来。   柳如是困在这方寸之地,一只手紧捂在阿鸣嘴前,心脏坠在半边,却是连叹口气都不敢。   凡间之人的武学五感,虽没有修真之人的神识强大,却也难让人小觑。   如今自己手无寸铁,身无半分法力,若是惊动了这伙人,怕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命,就要再次拜拜了。   下次,还不知有没有这个机缘。   无论如何,自己还不能死。   自己还欠一个人,一个答复。   后面的记忆,伴随着老人被屠剐的痛嚎,以及阿鸣紧紧将牙关,嵌进皮肉里的痛苦,和着外面的电闪雷鸣,变得混乱而不堪。   等到天色渐明,雨歇雷住之时,阿鸣已经伏倒在老人的尸体上哭泣不止。   “阿是,师父死了,怎么办?阿是,以后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,怎么办?师父死了,死了,怎么办?师父,师父……”又是仿佛干嚎撕裂的哭泣。   柳如是,经过一夜的担惊受怕,这会儿松了口气下来,却觉得头更重了。   他不识得这老头,自然也没有什么伤痛之感。   可是心底深处却又涌出一股淡淡得哀伤。   应该是这个身体自己残藏的感知。   额头上似乎更灼热了,阿鸣的哭嚎,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。   一个温热的身子将他护住,模糊中有个声音在耳边响道。   “掌门,这儿还有两个孩子幸存着。”   ……   光阴似箭,日月如梭,转眼之间,已经是半年的时间过去了。   草长莺飞的三月,一派祥和安宁之色。  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剂,可以抚平一切放不下的苦闷,或者将其压制。   林间是一片剑光飞影之声。   一片叶子落在一个,身着灰色衣衫的少年鼻尖,只见他光净秀挺的鼻子,微微一皱,已经是将那片叶子拂落。   少年睁开了眼睛。   这是一双灵活而生动的眼睛,使人一见心生愉悦亲近之感。   此时武剑的少年,却是过了来,他虎头虎脑,展颜露出皓齿说道:“阿是,你又打坐。苍溪派是习剑的门派,又不是打禅的寺庙,你还是跟我一起练练剑吧。” 第2章 清虚   “谁说我是寺庙打禅,我这是在修炼。阿鸣,半旬后,掌门不是说清虚剑宗,将有仙人过来,选拔具有灵根的弟子,进宗修行么?我这是在为日后的选拔做准备呢。”柳如是一脸悦色地回答道。   半年前,他和阿鸣被苍溪派收留,传授剑法。阿鸣于武道上颇有天分,已经是中堂子弟了。   自己却于此道兴趣乏乏,而是将时间专注于打坐修炼,可是凡间灵气匮乏。他也是摸索了三个月后,才找到这么一处泛有些微灵气的地方。   自己按照上辈子记忆里修炼方式,却也可以磕磕绊绊地进行吸纳灵气的修行。   只是,除了身体轻捷之外,连凝气一层都达不到,只怕等到他修到凝气期,自己也已经老死了。   好在,三日前,一个好消息传来,就是仙门的清虚剑宗来苍溪派选徒的消息。   这对于柳如是来说,实在是个福音。   清虚剑宗,他上辈子身居玄冥山,也是有所了解的,是仙门五大宗之一。   此时阿鸣的神色却略微暗淡了下来,过会儿又振作道:“阿是,要是被仙人选中的话,一定不要忘了阿鸣呀。”   修真之人,追觅长生不灭之道,俗世间的人物羁绊,经过漫长时间的洗礼,都会淡漠下来了。   看着面前的阿鸣的强颜,柳如是有些不忍,便说道:“好的,阿是不会忘了阿鸣。”   是阿是,不是柳如是。   ……   半旬后,清晨,苍溪派,古远的钟声缭绕。   门派前的练武场上,黑压压的集结了一片弟子。   正前方的首座上,掌门一脸肃容,端坐静等。   两边各摆了两张红木楠丝椅,静候贵客。   俄顷,只见天上约摸两三道长虹剑光,倏忽而过,哗得一瞬,便落座在了红木楠丝椅之上。   柳如是揉了揉眼睛,自己如今肉体凡胎,光是这样直视剑光,就有些受不住了。   “恭迎仙门贵客,莅临我苍溪敝派!”掌门肃容抱拳道。   “林掌门有礼,请问此次,不满十岁的门内弟子有哪些?”最前方一人,身着白袍,姿容秀雅,只是面色淡漠,打过招呼后,直接奔入主题。   “仙长放心,我已经安排好他们过来了。”掌门回道。   柳如是和其他差不多年岁的孩子,被安排过来了。   “修道,首重天资,所以要看你们灵根是否充足。现在你们依次过来我身前来。”最前方一人面色淡漠地发声。   一共十来个孩子,柳如是在后面。   那白袍青年只是淡漠着不说话,将手掌放在每个孩子的头上。   等到林掌门的爱女林采儿时,那白袍青年的面容略微波动下,说道:“你,到我宋师弟旁。”   林采儿笑了。   林掌门也笑了。   下面屏息不敢说话的弟子们,既羡慕又嫉妒,神色各异。   等到柳如是时,白袍青年的眼睛略微睁大了一瞬,随即说道:“你,但我宋师弟旁。”   柳如是抿了抿嘴。  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,这白袍青年的声音似乎柔和了不少。   此次选拔,共有两名孩子入选,一是掌门之女林采儿,一是下堂弟子柳如是。   练武场内的弟子们,开始小声地议论起来。   白袍青年对着林掌门抱拳道:“莅临苍溪派选徒结束,修道之人,不便久留,就此告退!”   说完,就是要带着两个孩子走了。   林掌门两眼湿意,颔首欣慰状。   贺鸣却是红了眼眶,扯住了柳如是的衣角,说道:“阿是,你果然很厉害,你要走了,要变成仙人了,我没什么好给你的,这个呢……”   少年从怀里掏出一本蓝色书籍,翕动着唇部不出声,将书籍塞进了他的怀里。   柳如是瞳孔一骤缩,抿着嘴点了点头。   两个孩子被白袍青年身后的宋姓弟子,夹在怀里,猛得化为长虹剑光窜向蓝空。   瞬间,就没了踪影。   此后,所有的凡尘牵绊,都将忘却不归。   ……   这儿看规格,应该是个议事厅,左右各矗立着三根花理石柱,前面九层阶梯上,一共列着八张座椅。   从宋姓弟子身上下来,柳如是嘴唇泛着白,好久没有疾空飞行,如今这幅躯体到有些不适应了。   宋姓弟子将两人放在这儿后,便跟厅内侧前方,一个长着两撇胡子的白袍弟子,耳语了什么。   柳如是感觉他们的目光,大有深意地看向了自己。   周围零零散散地站着一些,跟他一般大的孩子。除了极少数的孩子红着眼眶外,大多数的孩子神情,都是雀跃而好奇地四处观看。   孩子的数量还在增加。   柳如是的袖口被扯动了一下。   他看向那人,却是林采儿。   林采儿的脸色也是苍白着的,大概女孩子总会是有些爱伤感的吧,这会儿她微微红了眼眶,说道:“你叫阿是对吧,我们同为苍溪派,以后也算是半个亲人了,到时候在这里大家互相帮助吧。”   柳如是看着她巴掌大的脸,“嗯”了一声。   突然,热闹的大厅安静下来了,每个孩子都仿佛感受到一种深深的威压,各自静默不语。   前方,八张椅子上落下了八名紫袍之人。   这正是前来挑选弟子的八位峰头的长老。   柳如是低着头,用眼睛的余光觑了一眼,心里“咦”了一下,不再妄动。   如今这八位长老,观其面容,分明是道魔之战时候的三代弟子,如今却全都晋升为二代弟子了。   那之前的二代弟子呢?   难不成……都死了?   自己神魂皆坠后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   如今距离当初,到底过了多长时间?   “谁是燕南飞?”   “回仙长,我是燕南飞。”柳如是的侧前方,步出一个半大孩子,锦制衣绸,声息平稳。   “嗯,很好,以后你便入我百战峰门下。”说话的是正数第四位紫袍之人。   “谁是柳如是?”   “回仙长,我是柳如是。”   “嗯,很好,以后你便入我逍遥峰门下。”此时说话的是第四位旁边的紫袍之人。   两位紫袍之人互相看了一眼。   眼里似乎蹦出了火花。   柳如是眼观鼻,鼻观心。   心里大致明白两位峰主,那是竞争关系。   他瞟了一眼那个名叫燕南飞的孩子。   那孩子也正看向他。   两相相望之下,两人都撇开了目光。   柳如是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,总结起来,大概是有些看对方不爽吧。   逍遥峰是清虚剑宗八大副峰之一,其形状宛如一道长直的巨大圆锥,矗立在烟雾缭绕之间,远远看去,仿若仙境。   刘长老一柄利剑,带着柳如是以及其余两名弟子落入山峰。   刘长老就是之前厅堂里,点收柳如是的紫色衣袍之人,全名刘石,是个有点严肃的中年模样的人。   此时,他手一挥动,利剑便瞬间消失在了他的掌心。   旁边两名刚收的小弟子,一脸艳羡的模样。   柳如是见状也描摹出同样的情态来。   刘石看着三位新弟子模样,便说道:“这不过是剑随心动,境界不难却也不容易,尔等此后勤加练习,到时候,天地纵游,不是难事。”   这一番说辞,让三位弟子修道之心更炽。   此时,又有一位白衣弟子,瞬息间来到此处,抱拳作揖道:“恭迎师尊!”   说完又看向对侧,问道:“师尊,这是否就是今天新收的弟子?一个个看起来眼蕴锋芒,都是不错的苗子啊。”   “嗯,这是你们逍遥峰的大师兄柳梦,从今以后武学上若有什么不懂的,都可向你们的大师兄讨教。”刘石说道。   “是,师尊。”三位小弟子依声答道。   “嗯,也好。柳梦,这位小弟子叫柳如是,资质上品,教授之时切不可藏私。”刘石又吩咐道。   “是,弟子明白!”柳梦又是恭身作揖。   “如是?”刘石唤起。   “师尊,有何吩咐?”这大半天柳如是就忙着抱拳。   “你资质上佳,和百战峰周老道的燕姓小儿,不相上下。以后修行务记要抱守一心,有什么困惑,也可向师尊求教,切不可一个人钻牛角尖。”刘石苦心教导。   柳如是一抱拳:“是,弟子明白!”   “嗯。”刘石一摆袖,人已经瞬息不见了。   柳如是的鬓发被微微拂动了一瞬。   大师兄柳梦笑了笑说道:“好了,三位小弟子,大师兄先带你们熟悉熟悉环境,晚间再由石师兄,带你去住宿的地方,以及给你们分发物品。”   逛了小半个下午,期间大师兄给大家介绍道:“这清虚剑宗共有八大副峰,一大主峰。主峰是掌门居住处,平常有重要事宜,长老们也会汇聚主峰进行商讨。又或者有重大事情,也会齐聚众弟子来进行宣导……”   柳如是和旁边的两位小弟子听得唯唯称是。   果然傍晚一位面目微肃的师兄,将三人引至一处庭院。   “这儿今后就是你们住的地方了。”石师兄说道。   柳如是进了这屋子,暗自看了一下摆设,虽然格局简单一些,不过空间还不错。整洁的床上放了两套白色弟子服,还有一个锦绣制成的储物袋。   据大师兄柳梦介绍,这就是内门弟子的分发的东西。   柳如是如今毕竟是凡胎,这半天身上已经隐隐泛酸。他躺在床上,捏着这个储物袋,眼光闪动。   好半天,他才起身,将袋子中的东西给倒了出来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3章 后山   一本蓝色线装书籍,书名《凝气典籍》,一块内门弟子标识牌,便是没什么了。   柳如是嘴角噙笑,名门大派,也着实是抠门到了极致。   哪像他上辈子的玄冥山,从山内建筑造型到弟子用度,那都是奢侈的。   哎,奢侈的玄冥山。   它距离清虚剑宗数万里路程。   自己若想要找到它,不到筑基期,根本无法实行。   柳如是嘴角的笑容又塌了下来:“千想万想,还是努力修炼吧。”   山中修行岁月长,有灵气涌动的地方,就那么几处。这感觉就好像现代人寻找WiFi信号,好的地方都被人占满了。   好在,柳如是有天生的上品资本,得峰门重视,自然被开小灶的次数挺多。   等到冬日来临,第一片鹅毛大雪落在他的眉睫时,他睁开了眼睛。   身上的浅表又被逼出了一层,淡淡的灰褐色物质,相比较第一次的黑浊,这一次已经淡了很多。   如今他已经凝气三层了,身体相较于从前,也是强健轻捷了不少,光是这冬日的苦寒,他也不再惧怕什么了。   他起身,往逍遥峰的后山走去。   逍遥峰的后山,严格上来说,是宗门内的共有后山,绵延成一个半圆将宗门萦绕,上面林木葱茏,再深处,也潜藏着一些猛兽,居于其间。   不过,柳如是在其中发现了一处温泉,这对于上辈子享受惯的他来说,实在是个好去处。   比起枯燥的修炼,他更喜欢享受。   眼下的蛰伏也不过是为未来的筹谋,所以在这之前,一定要储存一定的实力才行。   温泉水滑洗凝结脂,柳如是仰面浸在泉水中,只觉得所有的苦闷贫乏都不是事。   “哎,修炼大半年,可不就是为了此时这一刻么?”柳如是叹息着,口里白色的雾气活法着晶莹的雪花,仿佛在他的眸里构建了一座灰色的幻影。   这影子里,有一个青色衣衫的青年,对他伸着手,柔声地唤道“师尊”。   “无封。”柳如是抬起的指间,只拈住了一片冰凉的雪花。   这时,林间却传来一片被薄雪被压得浸透的声息。   柳如是屏息,瞬间着上衣衫,顺手拾起路旁的一根长棍,指向声息处——   却是一只对他龇牙咧嘴的白色长毛兔子,眼里泛着红色的光芒。   “什么嘛,原来不过是只狮兔,这样也敢跟我叫嚣,正好祭祭我的五脏庙!”柳如是欺身上去,乱棍打死。   狮兔是后山难觅踪迹的低阶妖兽,只在冬季出没,两排利齿具有强大的咬合力,打它要快,准,狠方可。   柳如是打死它的原因很简单,它的味道在妖兽中算是上上品。   再有半月,就是年底了。   整个宗门内都忙碌了起来,为了年底的内门弟子大比试。   比试内容又分两种,一种是入门一年内的新弟子大比,然后一年以外的弟子比试。   柳如是要参加的便是这年内新弟子的比拼。   依着逍遥峰师尊的训导,他真正的对手无疑就是百战峰的燕南飞了。   据闻,这家伙也是凝气三层了。   柳如是撇了撇嘴。   宗门大比到来那天,柳如是战燕南飞,败。   好在师尊刘石并没有苛责什么,大师兄柳梦倒是夸赞柳如是进步神速,厉害得紧。   柳如是只觉得心里憋闷得很。   当初光是一个照面自己就对此人心生不喜。   这姓燕的家伙,果然跟他不对盘。   年底大比后,柳如是就开启了深柜模式。   所谓修道,共有凝气,筑基,金丹,元婴,合体,大乘这几个阶段,至于渡劫飞升,这片星月大陆之上已经数千年都没有人飞升了。   别说飞升,就是合体,大乘修为之人,在数百年前的道魔之战中,已经陨落得差不多了。   柳如是上辈子也不过是魔婴期,相当于道修的元婴,星在月大陆算得上顶尖的修魔者了。   不过五十年前的道魔混战中,柳如是做为魔道魁首的玄冥山首当其冲,被迫卷入了战局,最后,落得个身死道消。   好在,还拉了不少正道里的修士做陪衬。   也算是不冤。   如今一朝回到解放前,做为逍遥峰极具资质的小弟子,他还是只能一步一个阶梯,哼哧哼哧往前走。   经过四年的打坐凝气,期间只在年底大比时,出来会上一会燕南飞,双方各有输赢。   然后又回去修炼,如此两点一线的方式,终于,修为卡在凝气六层。   在修炼过程中,每每总感觉差上那么一点,自己就可以一飞而上,可却总是差上那么一点。   这感觉就好像你准备打个呵欠,姿势都摆好了,可是半天过后,啥都没有。   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,让柳如是很是郁闷。   他去向大师兄柳梦请教。   柳梦倒是依旧和煦的笑意,说道:“柳师弟,你的进步已经很好了,大师兄当年六进七,可是耗费了三年时间,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。可是光是凝气六层,师兄我就耗费了比你双倍的时间,你啊,还是不要过分着急得很。”   柳如是大致是明白了什么意思。   他踢踢踏踏地走在雪地上,口里轻轻地念叨着:“不要着急,不要着急,不要着急,可是我怎么能不着急啊!”   柳如是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后山,这几年这个地方也算他屈指可数,踏步最多的地方了。   他俯身拾起一瓣雪块,捏成球状,泄愤似的扔进了身前的密林深处。   “吼”的一声狮吼传了出来,转瞬间就有个月白的身形,哗啦一下落在雪地里,一路激雪滑至柳如是的身前。   柳如是:“……”卧槽,一个雪球引发的残案!   地上那人,观其身量约摸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,黑色的丝发被雪水和汗水,浸润结成一缕一缕,服帖在他的额前脖间,模样甚是落魄。   此时这少年着急起身,却是又一侧头,吐出一口浓稠的鲜血来。   这一口血,也教柳如是看清了身前人的面目,可不就是燕南飞么!   “喂,你怎么……”   “小心!”   燕南飞不知又是哪里生来的力气,飞身扑倒柳如是,两个半大的孩子就地上滚了一圈,躲过了喷射到地上的那股冰锥。   冬日寒冷,那冰锥晶体锋利,教柳如是看得是一头的冷汗。   “燕南飞,你从哪里招惹来的妖兽!”柳如是气急。   此时,林子里又传来一声怒吼,从林子里渐渐走出来一只健硕的白毛动物来,它的兽瞳里盛着冰冷的雪意,仿佛正在睥睨地上的两个小人儿。   仿若蝼蚁的两个小人儿。   柳如是眼神一凝,叹息道:“竟然还是四阶的白狮兽,燕南飞啊燕南飞,你可真是个惹事的麻烦精。”   那白毛狮子可不管两个小人的想法,又是一声长啸怒吼,强大的雪意化成片片利刃,从燕柳二人身上切割而过。   “好你个白狮兽,你惹怒你柳大爷了,喂!”柳如是看向身侧的燕南飞,问道,“还能动么,麻烦精?”   “我不是,麻烦精。”燕南飞伤重之下竟然还有咬牙切齿的力气。   柳如是一笑:“还有余力生气,那就是还有劲,喏,把你的剑鞘借我一用。”   说完,也不等燕南飞同意,就直接抽出他背上的那柄古朴剑鞘。   柳如是单手掐诀,地上的雪花便瞬息间揉成一团,倏忽间化作一条长龙,急速流向了剑鞘之中,又在鞘口处凝结出三尺长的晶莹利刃——   一把奇怪而粗暴的利刃便铸造成了。   哗啦一声,是剑划破风嚣的声音,柳如是右手执剑,大声问道:“麻烦精,还能动么?要是能动的话,就跟柳哥哥我解决了这白狮兽!”   “都说了,我不是……”   柳如是却是直接欺身上去了。   燕南飞牙关一咬,手中剑柄一动,也是起身过去。   四阶白狮兽,若是遇见筑基期的弟子,那便是全身都是破绽,分分钟被秒杀的节奏;若是凝气九层的弟子,那可能还要耗费不少时间,也是胜利在望;可若是凝气六层的弟子,那么白狮兽便是碾杀他们的存在。   柳如是这一上手,剑戟就如同敲在了钢铁之上,铿锵作响,却没有伤了对方毫毛。   可是自己并不是没有胜算,既然身体太硬,那就攻击他的软肋,它的全身上下,也就七窍处最为柔软,而七窍处,又属于眼睛最是明显。   “喂,麻烦精,你若还有余下力气,便和我合力攻击它的眼睛!”   “知道!”燕南飞这下答应得倒是干脆了。   两人掐诀引动周围的雪花纷乱,又趁着这疲惫的狮子,大吼无力之时,割破风雪,一齐往它的眼睛处刺去。   一口鲜热的血水喷射而出,溅在两人的眼角眉梢。   柳如是只觉得腥臭扑鼻,甚是难受。   此时白狮兽被伤到了痛处,还要进行最后一波的挣扎,四处翻滚,晃得两人头晕眼花,甚是难受。   柳如是没力气说话了,他在心里想着:这白狮兽死只是时间的事情,就看我们彼此间谁挨着的时间长了。燕南飞,你可千万别松手啊。   终于,那头白狮兽,轰然倒地,不再进行挣扎。   两个半大的少年,一身血污,满身落魄,仰躺在地上。   周围的景色白得很,天幕上也像是被割开了一个大口子似的,落下的雪花更大更盛。   片片凉凉地盖在了他们的眼角鼻间。   柳如是疲惫到连一根指头都懒得动弹了。   他猜想燕南飞也是如此,他想开开玩笑问问:“燕南飞,还不谢谢你柳哥哥的救命之恩。”   可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4章 剑阁   果然啊,六阶的凝气期,对抗四阶的妖兽还是太勉强了啊。   这可真是太鸡肋的修为了。   不远处,后山的异动早就将周围的弟子引动了过来,等他们赶到时,却见一只两人高的妖兽尸体旁边,仰面躺着两个半大的血污孩子。   “这个好像是逍遥峰的柳如是师兄?”   “这个好像是百战峰的燕南飞师兄?”   “快,把他们送回去疗伤!”   ……   柳如是闭着眼睛,听着积雪被踩踏得蹙蹙作响的声音,一边模模糊糊地想着:嘛,有人来就好,不用被雪埋了。   这一年的内门弟子的比试,作为宿年对手的柳如是和燕南飞都缺席了,内门其他弟子都喘了一口气了。   看来今年的比试不用看这两个人碍眼了。   时光飞逝,日月如梭,山中时日匆匆而过,一年、两年、三年、四年、五年、不住不觉中,五年过去。   柳如是在一次打坐后无力地睁开了眼睛。   看着自己的掌心,他慢慢握拳握拳道:“竟然还是不行么?到底又是差了哪一点,我才可以筑基呢?”   柳如是如今已经是凝气九层大圆满的修为了,只差一步便可达到筑基,此后就算是真正地踏入仙门,寿命延展至二百年限。   可是他遇到了和上回六进七时一样的瓶颈,不,他心里甚至隐隐有种感觉,从九进到筑基,要比上回更加困难。   “难道我要效仿上回,再去找一只更强的妖兽,激发潜能不成?”柳如是喃喃自语着。   此时主峰之上,共有八位紫袍之人在半空中静坐,脸上的神情却并不是很安定,似乎在着急讨论着什么。   此时在讨论的中途,突然有一道光芒闪现,又一个紫袍之人出现,他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模样,神情微伤,两只眼睛也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。   “各位师兄,司徒空有负使命!经过六十年的查询,足迹遍布星月大陆的大小山川,还是没有找到大师兄的遗锐。最后只在五年前,一处深涧里,找到这柄被衰草掩盖的断剑,大师兄的佩剑——残阳剑。”   随着这人的话语,他的手里凝出了一柄古朴大气的长剑。只是这剑自头部的三分之一处,已经断裂开来了,让人徒然可惜,一把好剑就这么断裂了。   居中的一位紫袍之人,脸上露出略微悲伤的神色,喃喃道:“大师兄南鸣子,向来嗜剑如命,如今剑既已断,那这人……”   在座的其他人都露出了感伤的神情。   “不过,我在外游历之时,还有一个骇人的发现。”这司徒空又是出声说道。   “什么发现?”居中的紫袍之人问道。   “我……”司徒空还斟酌了一会儿道,“我发觉凡间近来浊气渐重,路上还遇到一些行尸伏击平民,我觉得这是魔道又蠢蠢欲动的表现。”   “怎么可能!”说这话的是左边的紫袍之人,他面上一片肃容,正是逍遥峰的刘峰主。   “六十年前的那场道魔之战,道魔两派都损伤惨重,各位师叔伯也陨落殆尽。玄冥山,尸魂窟,血崖洞三魔之主也都有死有残,闭山生息。此时若是再挑起混乱,岂不是自损根基么?”   “我赞同刘老儿的说法,而且这玄冥山作为魔道魁首,据传闻上任山主其实已死,这种情况下,魔道自己就先争权混乱了起来,怎么会有闲心做这种当靶子的事情?莫不是当我五大仙门之人已经死绝了么!”靠着右边的紫袍之人说道。   居中的紫色衣袍之人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应允。   “那这行尸伤人之事?”司徒空犹豫起来。   “我觉得这应该是,以前的魔道残部留下的祸根,既是祸根,那把它剪除便好了。我有一个法子呈上,掌门。”刘长老开口说道。   居中的掌门便开口问道:“你有什么法子,刘长老?”   “我逍遥峰的弟子柳如是,天资聪颖,如今修为卡在凝气九层巅峰数月,他甚是着急,也曾多次向我问询方法。说来惭愧,我的资质甚至还比不上他,当时也是花了三年时间,才在一日突破。所以我想这正是一次机会,以他如今的能力,大可对付简单的行尸,同时积修外功,到时候心境提升,自然也就突破了。”   此时右边的紫袍之人也即刻附议道:“掌门,我百战峰的弟子燕南飞,惊艳绝伦,如今也和这柳如是困在相同的境界。我提议让他和柳如是一同下山,同门之间,有所照应,砥砺心境,提升修为。”   居中的掌门颔首“嗯”了一声,又道:“也好,难得这么好的两根苗子,是要好好砥砺一番,便允了你们的请求。”   柳如是等到师尊回来,便被告知了这一消息。   说来,他还是有些高兴的。   不过,当得知同行的还有燕麻烦精,他便不大提得起精神来了。   按照惯例,弟子下山历练之前,是被允许去剑阁挑选一把适宜的武器的,这其中若是有灵剑认主,那就算是意外的惊喜了。   看守剑阁的是个凝气八层的弟子,不过看样貌倒是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人模样。   此时见到燕柳二人到来,先是拱手一打揖说道:“燕师兄,柳师兄,请拿好这两块玉符,好通过禁制,我带你们进去挑选灵剑。”   燕柳二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,各自“嗯”了一声。   剑阁的布局十分简单,简单到可以一眼望到头,一排排的木柜上,整整齐齐地罗列着不可计数的宝剑。   柳如是按照自己的兴趣,弹弹这个,敲敲那个,最后选了一把最酷炫的灵剑,笑着说道:“就是你了,黄金剑。”   这会儿,柳如是连名字都起上了。   不过这剑在诸多古朴大剑中,算得上酷炫,剑刃中间漆了一条金色的溜边,看来就带着一股贵气,而且轻便得紧。   回身一看,却见燕南飞,对着略高处的一柄剑,看得出神。   柳如是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,也是一怔。   这剑,他却也是识得的。   这是南鸣子残阳剑。   星月大陆上,能与其媲美的,自己的归宁剑算是其一。   可惜,估计已经落在了哪处旮旯里,不为人知。   柳如是心底叹了口气。   如今残阳已残,那这斯人约摸也是身死。   昔日故人,怕是所识无几了。   “这是什么剑呢?”   燕南飞这句话声音太小,不像问人,倒像是自问。   身旁引路的中年人忙说道:“燕师兄,这柄剑是把断剑,名为残阳。是掌门那辈的大师兄,南鸣子师伯所佩有,因为大师兄功勋卓著,所以他的断剑也被供在这里,以让后面的子弟瞻仰。”   “怎么,燕麻烦精,你看上了这柄断剑?”柳如是开口问道。   燕南飞看了一眼柳如是,关于“麻烦精”这个外号,他多次申诉无果,已经决定不再多做解释了。   他抽取了一柄中规中矩的古朴大剑。   两位少年柳这样拜别了道门,手中掐诀,剑随意动,倏忽间他们便化作两道流光划过天际。   这日,天色微瞑。   就在守城的衙役准备合上城门的时候,一道疾风忽然从他身前掠过,他只觉得一瞬间目眩神迷。   “喂,大李,你怎么了,难道中邪了不成?”另一边的黄脸衙役问道。   “呼噜噜,没,没事,小蔡,你刚刚有没有感觉好像有,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似的?”呆愣的大李回神问道。   “哎,哎,别说得这么玄乎不成。最近常悦镇不太平,你这么说我都瘆得慌。”   “对对对,不说不说,咱们赶紧关了城门,回家喝酒,妖精打架去。”   “嘿嘿,就这话听得顺心,哈哈……”   ……   此时,在一座顶翘檐角得阁楼顶上,一站一坐两个少年。   两人都身着月白色衣袍,坐着的那个眉目清峻,此时却又嘴角挂着姿意的笑意;站着的那个长身玉立,剑眉星目,此刻嘴角却微微抿出一道下垮的弧度,似乎颇为无奈。   “喂,燕麻烦精,你看到他们的反应不觉得好笑么?”坐着的那个笑嘻嘻地问道。   “不觉得,我只觉得你太无聊了,柳如是。”站着的那个有点闷闷地回道。   柳如是却是不依了,躺在阁顶上,眸里映衬着满天的星辰道:“还不是因为你的性子太闷了,不过这次为什么要落脚常悦镇呢?”   燕南飞觑了这人一眼,低声道:“这里是我的家乡。”   柳如是:“……”好啊,循公枉私,我也要回玄冥山!   燕府的管事福伯有些不耐烦,晚间有小厮通报说,府门外有两位公子求见,点名要见他。   最近常悦镇不太平,无论是城门落鞘,还是家家户户落闩,都比以往要早上半个时辰。有钱的家府内,那更是请了不少看家护院,加紧巡逻防备。   可饶是如此,该发生的惨案,一件都没少。   官府也是没撤。   福伯想到自己听闻的那些惨案,叹了一口沉重的气。   可是等到他出了两扇大门,看到站在门外的月白色绸衫的少年时,福伯愣住了。   虽然隔了十年的时光,可是眼前人的轮廓还是能看出分毫的。   “大,大少爷,是,是你回来了么?大少爷……”福伯两眼老泪纵横下来。   眼见老人伤心的模样,柳如是捣了一下身侧之人,燕南飞看着他做了一个“去”的唇形。   燕南飞乖乖上前,微微拍了拍哭泣的老人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5章 婚宴   福伯揩完了泪水,这时才有余神问道:“这位少年是……”   柳如是反应也快,直接一抱拳道:“在下柳如是,是南飞兄同宗的道友。”   “啊,原来也是位小仙人,老朽眼拙。”福伯躬身就要打揖。   柳如是赶忙一动手指,一阵风就将老人微俯的身子抬了起来,嘴里说道:“岂敢,岂敢。”   燕南飞看了眼柳如是,回头说道:“福伯,夜深露重,我们还是进府说话吧。”   “啊,对对,看我年纪大了,反而糊涂了,怎么能够让大少爷还有小仙人,站在外面吹风。快进屋内,想来老爷、夫人还有小姐见到大少爷,一定也有很多话说。”福伯褶皱的皮肤里漾着一份喜意。   燕府的堂屋内,此时点上了通明的烛火,居住正中处是一块长腿方桌,桌旁各放置一把红木座椅。   此时这椅子上正坐着两个人,其中左边的人鬓发微白,倒是精神矍铄,是位肚子微腆富足中年人形象;而右边的人,是位保养得当的女性,观其模样约有三十多岁,眉眼还保留了部分年轻时俏丽的影子,是位富足妇人。   此刻这两人,脸上都漾着欢欣的笑意。   因为他们家少小被仙人相中,带走修仙的儿子,时隔十年后终于回来了。   等到父母与子相见,柳如是便是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摆设,观看了一幕父母携子相叙的温情剧。  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,主角之一燕南飞明显不在状态。   差评。   就在柳如是忍不住打呵欠的时候,那方的谈话终于要到尾声了。   “南飞,赶了那么久的路,我做母亲的也不再多说什么了,你赶紧也去休息吧。”   “南飞,你的屋子为父一直吩咐人打扫,你现在就可以进去休息了。”   “常福,给小仙人的屋子安排好了么?好了,就快让他们去休息吧……”   ……   柳如是休息的屋子就在燕南飞的隔壁,一路上也不知折过了几曲回廊,总算是是到了目的地了。   仆人给两边的屋子掌上灯,然后就退下了。   柳如是倚靠在门框前,眼睛觑着他道:“看来你的心境有所突破呀。”   “你发现了?”燕南飞回眸问道。   柳如是则是枕着头回到屋子里道:“修道成仙者,讲究斩断俗缘,俗念,俗妄,你以前放不下是因为见不到,如今见到了反而有所放下。也好,也好,到时候你惹了麻烦,也就不劳烦你柳哥哥我来擦屁股了,唉。”   “你!”燕南飞原本有些感动的神色,经过柳如是最后一句话一激,差点口水呛进了喉咙里。   从小身居大富之家,然后又直接承袭仙门之道,这种街头低俗的话难怪他有些受不住了。   柳如是一脸自如地合上了房门,笑着说道:“夜深露重,大少爷,我们还是早些安寝得为妙。”   哗啦,门关上了。   那张让人牙痒痒的脸也看不到了。   燕南飞欲抽出了肩后之剑,眸子动了半晌,最后,嘴角微微翘起。   他有些诧异地摸摸自己嘴角。   看了一眼身后的门。屋内的灯火已被吹灭。   燕南飞也兀自回屋了。   然而,他们不知道,第二日,却有个更大的麻烦等着他们。   “爹,你们是说,因为最近常悦镇命案迭起,不少新郎都在新婚之日神秘失踪,而新娘都在新婚之夜惨受……”燕南飞囫囵了唇音,接着道,“所以妹妹南婉的婚期被无限地推迟,是这样的么?”   “是啊,南飞,你妹妹如今在家,也为此常常伤心不止,就连官府也是抓不到凶手。”燕母也在一旁说道。   “是啊,大少爷,这凶手若是一日不抓到,二小姐只怕,只怕就要……”福伯说着,后面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接不下去了。   柳如是和燕南飞各自看了一眼。   两人的眸子都闪动着一丝异样的光彩。   “如是倒是有一个妙计,其一可解伯父伯母之愁;其二可解常悦镇官府之忧;这其三嘛也是我们此次下山积修外功之故,可谓是一举三得。”坐在燕南飞旁座的柳如是抱拳说道。   “柳仙人,有什么妙计?如果可以解了小女嫁娶的燃眉之急,我燕府愿奉千金酬谢柳仙人。”燕父着急问道。   柳如是微微一笑说道:“燕伯父不必这么客气,既然我是南飞兄同宗的道友,你们便称呼我如是便是。至于这妙计也简单得很,如果这贼子的目标是新郎新娘的话,我们便来个以假擒真的计谋。具体便是将新郎新娘换成能打的好手,到时候只等那贼子来了,一并擒了便是。”   “这……”燕母燕父互相看了一眼,半晌后却是叹息了一口气。   还是福伯苦着一张脸解释道:“柳仙……哦不,如是少爷,这法子三个月前有人用过。那对假扮的新郎新娘,还是江湖上有名的一对侠侣。结果两人的尸首却是第二日被暴晒在城楼口,那个惨状……”福伯光说着就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。   柳如是愣了一会儿,低头想了一下继续道:“既然能打的好手不行,那能打的仙手呢?你们家大少爷可不是现成的么,到时候可不是为自家小妹解了燃眉之急。你说是么,南飞兄?”   柳如是看向燕南飞,两只眼睛里都写着“你就从了我的计谋吧”。   燕南飞握紧了一边的手。   燕父燕母彼此看了一眼,眼里有些疑色,燕母问道:“南飞你意下如何?”   燕南飞沉吟着道:“我虽然可以,可是这新娘若是平常女子,到时候遭到不测,可不是枉害了她的性命么?所以,我想这假新娘子最好是即使被挟持了,也让那淫邪的盗贼无法得逞……”   “这……”堂上的人都陷入了沉默。   柳如是一计献毕,只是倒起一杯桌上的热茶,小小地品了起来。虽说味道没有玄冥山的清冥叶醇香,但作为凡间的茶叶,味道也属不错。   但是这杯茶,在他口中半天才咽下去,随即犹犹豫豫着问道:“南飞兄,你看着我做什么?”   不止是他,这堂上的燕父燕母,甚至仆人福伯也在看着他。   柳如是内心竖起了一根中指。   燕南飞一边紧握的手松开了。   三日后,良辰吉日,宜嫁娶。   噼里啪啦,噼里啪啦,一串又一串喜庆的鞭炮声炸起来。   燕府的门前早已经是装饰一新,红色的绸缎,和着喜庆的挂帘,将燕府装饰得缤纷光彩。   常悦镇已经很少有这么大声势的喜事了。   或者说就算原本打算有的,如今也没有胆子去做了。   震耳的鞭炮声和喜庆的大红色,引得镇内的大小居民都来旁观。   “哎,你们说,这燕员外是不是脑子坏了,竟然这个时候,都想着办喜事,是嫌弃家里的女儿命太长了么?唉,可惜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家千金了……”有人唉唉叹道。   “嘿,这你就不知道了吧,燕员外他在外学仙十年的儿子回来了。正巧这时燕家的外家一个表妹过来。两人一见,那就跟干柴碰见了烈火呀,一个个非君不嫁,非卿不娶……”有人八卦说道。   “呦,有意思了,这位表妹也够胆大的,这个风头也敢嫁。不过嘛,这燕少爷说不定艺高人胆大。说不得还能一举两得,既娶了美娇娘,又手刃了那淫邪嗜人的恶徒,还我们常悦镇一片清明……”有人头头是道。   ……   此时一阵阵唢呐声响起来,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一匹装饰一新的枣红色大马上,跨做一个约摸十八九岁,介于少年和青年模样的男人在上。   此时,他身着一身艳丽的红色喜袍,剑眉星目,英气勃勃,让人看了不由得赞叹一句“好个英俊的儿郎!”   此时人群议论纷纷,赞叹者有之,惋惜者有之;更有那怀春的少女,见到此等英俊儿郎,暗自咬碎了一口银牙,只恨自己不是那所谓的表妹,不然登时死了也是愿意。   既然新郎如此英俊,那么人们则更加好奇,后边轿子里的新娘子,又该是如何得秀丽佳人?   人们此时恨不得自己生了双透视眼,好可以窥见那新娘绝美容颜。   柳如是在轿子里摇摇晃晃,此时心里简直郁闷得不行。听着外面的议论,心想若是他和燕麻烦精调换过来,那倒不失为一件美事。   烦闷之下,他扯下头上的盖头,蜇摸头上珠玉宝钗,只觉得头上负累得不行。   想起昨日堂上的情景,柳如是当真是一句妈卖批,不知当讲不当讲——   “福伯我活了六十多年了,柳……如是少爷的相貌的确是一等一的俊俏,若是办成女子想必也是差不到哪里去。”福伯说道。   柳如是:“不,福伯,我是男子……”   “柳公子,不必过谦。你是男子,我们自然是知道,不过既然是做戏,也只是略微给你装扮一下,想来柳公子应该不拘这些小节的……”燕父说道。   柳如是:“若是燕伯父执意如此,不如我和南飞兄换过来……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6章 娘子   “呜呜呜……”堂上燕母却是揩起了眼泪,“柳公子,且不说燕儿这体格装扮成女子,好不好看。不过你既然执意如此,我们也不好强迫于人,顶多不过是枉送别人的命……呜呜呜……”   柳如是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,上上辈子,都受不了一件事,那就是女人的眼泪。   他看向了燕南飞。   燕南飞撇开了头。   这会儿想得头疼,柳如是往旁边靠上一靠,头磕在了木头上,又是“哎呦”一声。   这时外面只听见司仪唤了一句“燕府到,新郎扶新娘跨火盆”,柳如是赶紧披上红色盖头。   这时余光里可以瞥见一只手,修长如玉,探了进来。   柳如是叹了口气,不再多想,伸出了白皙的手掌。   那下面略大的手一把握紧了他的手。   这只手很暖和。   可也仅是如此。   新婚夫妻讲究三拜之仪,所谓一拜天地,二拜高堂,这第三拜嘛便是夫妻对拜。   周围观礼的人已经稀稀疏疏了不少。   燕父燕母笑得僵硬而慌张。   司仪的头上沁出了汗珠,只见他动了动喉结,说道:“夫妻交……”   “拜”字未出口,门外已经涌动来了一阵奇异的怪风,风里掀动的尘埃迷了众人的眼睛。   此时人群一片混乱,只听得他们大声喊着“来了”“来了”,还可听见他们隐隐的哭泣声。   人群虽然相隔不远,却仿佛看不见彼此,可见这作恶的东西在他们心中,积威甚重。   唯有堂中的新郎新娘,像是被定在了原处,不再动弹。   柳如是却是看出来,这只是一个低等的障目术,道修凝气五层和魔修炼体三层就可通习的法术。   糊弄糊弄肉胎的凡人还可。   突然,自己手中的红稠缎空了一截。   柳如是一惊,对面的燕南飞不见了。   此时,却有一双冰凉的手,像是蛆虫一般搭在了柳如是的脸蛋边。   “啧啧啧,小娘子,好香的味道啊。怎么样,陪本君度过良宵,快活一场如何?也不枉费你到人世间走一遭,哈哈哈……”那只手箍住了柳如是的下巴。   卧槽,劳资砍了你的猪蹄!   另一只猪蹄却是掀开了他的盖头,笑着邪谑道:“让我看看小娘子,是怎样的天仙面貌?”   柳如是藏在红袍的袖口里,一只手正在迅速掐着手诀,此时盖头刚被掀起,柳如是的口中也暴喝出“疾”字。   一柄微泛金光的大剑,倏忽朝对面的猪蹄射去。   “你……”那猪蹄只说了一个字,便瞬息间攀升至半空,右手执出黑色铁扇,哗啦展开,正好挡住了柳如是的这一下暴击。   “你竟然是个男子,真是扫人兴的很哪。本君今天还有其他事,便不陪你这个疯子玩了。”   柳如是:“……”呵呵,猪蹄,你成功地勾起了我的怒火。   “想跑,黄金,我们去!”那把微泛金光的长剑,带着柳如是瞬间追击了上去。   半空中,这猪蹄又是一扇飞折,疾射出一柄柄黑色的剑刃。   柳如是两手掐诀,口中念词,结出一结界挡了这波攻击。   转眼间,到了镇外的山郊,这人却是没了身影。   “收!”随着柳如是的一声令下,长剑收入了背后剑鞘。   他也轻巧地落入了这方林间,两只眼睛四处趋巡,却是什么也没有了。   “哼,猪蹄,跑得倒快!”   柳如是的眉眼纠结了一会儿,忽然间又跨了下来,透出一股无力的哀伤。   刚刚那猪蹄掀开盖头,不仅对方吓了一跳,连他自己也是吓了一跳。   那人一身靛蓝色衣衫,腰佩银色兰花令牌,手中执的扇子为玄冥铁骨扇。   玄冥铁骨材质特殊,仅限玄冥山出产;   兰花令牌整个星月大陆,也只有玄冥弟子佩戴;   靛蓝色衣衫,乃是玄冥山弟子统一校服。   那猪蹄,是玄冥山二等弟子。   所以,柳如是才特别生气,气到爆炸。   这种类似于被徒孙调戏的酸爽感。   柳如是盖住眼睛,仰靠着树桩,喃喃自语道:“自我走后,玄冥山到底出了什么变故?怎么什么败类都有?而且又参与上了人间的俗事,明明我在时严令禁……”   此时,周围的空气突然一凛,柳如是瞬间收束悲伤,厉声问道:“谁!?”   然后,便见一道疾光,倏忽一下落在他身前五尺处。   露出一个人来。一个背对着他的人来。   这人长身玉立,身着靛蓝绸衫,腰间系着金色兰花令牌。   金色兰花令牌!   这人是玄冥山主的嫡传大弟子!   但是更让柳如是诧异的是这份相熟感,这人与记忆里的他,实在是太相似了。   “无封……”柳如是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。   “无封……”背对着他的人,仰面似乎在咀嚼这个词语,半晌,才微侧过头来。   那半边的眉眼,狭长而锐利,跟记忆里如出一辙!   “小娘子,莫不是在念叨你那未成婚的郎君?他叫无封?”这人已全部转过身子来了,却是个二十岁的青年模样。   此时他嘴角噙着邪肆的笑意,眉眼更添锐利,右手里正握着一块大红色的绸布——   看形状,似乎是柳如是之前的盖头布。   青年微勾嘴角笑着道:“小娘子倒是情深义重的很,这个时候倒还念叨你家郎君,唉……”   柳如是原本迷蒙的双眼已变得清明,若说此前这家伙与无封有九分相似,那么现在只剩下八分,再加上后面的一句话,瞬间跌落至七分。   柳如是一头黑线,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火来。   连他自己也不知这火从何而来。   “你可惜什么?”柳如是问。   那青年手中执着红布,垂眸把玩了一下道:“可惜你的郎君实在太弱了,虽然说天资不错,不过凝气九层的大圆满境界,与我凝元中期的实力相比,实在是不够看。”   所谓修魔者,又分炼体,凝元,吞噬,魔婴,合体,大乘以及渡劫飞升这八个阶段。   而魔修凝元中期的实力,相当于道修筑基中期的实力。但是通常来说,若是两个境界相当的道修和魔修对战,最后胜利的往往是更为强悍的魔修。   某种意义上来说,这种不科学的现象,也加深了道修对魔修的厌恶,以及更肯定其不正道的理由。   可是柳如是深知,旁门左道若是走的好了,是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的。   不过,这也是分人的。   这点,柳如是在自己的嫡传大弟子,无封身上看到希望。   只可惜,最后自己早死了。   柳如是从这句话里面,嗅出了不一样的气息,立刻问道:“你把他怎么了?”   “怎么了?这还要问么?魔修和道修向来不两立,我原本只是想抓了他来祭炼,没想到他竟然反抗,自然是要受些罪了呗。”这青年凑近了几步,眸里流光肆动说道。   “你!”柳如是掐诀御剑,人又往后退了一步。   识时务者为俊杰,如今两人间的修为摆在这,自己除了后退自卫,别无他法。   柳如是心下微涩。   一不知无封如今如何;   二不知玄冥山由谁掌管,竟然败坏至此;   三不知这青年与无封是否有什么关系,不然二者面貌何以如此相似……   “小娘子,切莫烦忧,不然眉间压了褶子,任是再好的妆容也不好看了呦。”   柳如是此时心中神思流转,竟似没听到这句话,小半晌后才问道:“啊,你说什么?”   青年眸色流转,竟似有几分不悦,随即又压制住了,说道:“你若是担心你那郎君,那大可不必。你们二人分明是道派的人,合谋出这一计,不就是想捉到我们么?你们竟然不是新婚夫妻,那对于我来说,可就没什么用了。”   柳如是并不是傻子,便问道:“这样看来,我那道友便是没事了?”   青年侧身一笑,喃喃道:“道友?对对,很好。”   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身道:“的确如此,我今日心情不错,不想徒增杀戮。不过,我观小娘子天资不错,有没有兴趣,拜入我玄冥山门下,到时候,作为师兄,我会好好教你的。小娘子意下如何?”   “如此……”   “嗯?”   “自然是再好不过了。”柳如是欣然应允。   那青色眸中飘过一丝奇怪的神色,随即笑道:“有意思,太有意思了,那小师妹你便叫声师兄来听听?”   “师兄。”柳如是从善如流,接着道,“不知师兄可否告知下师尊称讳?”   “呦,小师妹这么快就着急打听师尊名讳啦?怎么现成的师兄名讳也不问上一二。”这声音倒似含着些责怪。   柳如是心下咕哝屁事真多,面上却是恭敬模样,拱手打揖道:“烦请师兄告知一二。”   “师兄我是玄冥山璧荆尊者座下,嫡传大弟子千帆。小师妹,你半路入门,却是只能从三等弟子做起。不过日后师兄在一旁提携,你很快便可晋升二等弟子了。到时候,功法宝物应有尽有,受用不尽啊……”   柳如是心神却是被“璧荆”二字框住了,璧荆,璧荆,璧荆,难道真得是他?!   那青年半天不见回应,眉眼盯着出神的柳如是半天,手中红绸猝然握紧,背过手去笑道:“小师妹,说来你还没有告诉师兄我,你的芳名呢?你跟师兄说话的这半天,可是出了好些神呢?怎么师兄的话,就这般听不进去……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  看你这么一说,我也去搜了,咦,还是历史剧呢,有意思(^_^)   感谢物理课代表小天使支持   谢谢你们,么么哒(≧∇≦)/ 第7章 翠花   “谁是你小师妹!”半空中突然暴喝出一道声音,一个长虹身影猝然而下。   正是燕南飞。   柳如是也被这暴喝惊醒。   此时,燕南飞两手掐诀,长剑临空而立,直直地指向对面的千帆。   他先是看向身侧的柳如是,关切问道:“柳如是,这妖魔有没有伤着你……”   此刻,两个身着红色喜服之人,容貌皆是俊美白皙,仿佛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。   千帆眸中一闪阴狠之色,随即笑嘻嘻地插话道:“小师妹原来芳名叫做柳如是啊。正好,今日你这叫无封的家伙凑上来。小师妹,若你当场手刃了他,我便奏请师尊,立刻收你为二等弟子……”   “妖魔,闭嘴!且不说柳如是是男子,就冲你这调笑语气,我也要灭了你!”燕南飞戟指直指,长剑便倏忽直直过去。   千帆凌空而站躲过这长剑,笑道:“哈哈哈,灭了我,好大的口气,自不量力!”   话音刚落,他伸出的右手掌间,氤氲出一团朦胧雾气,一柄绿色长剑在他的掌上现出形状来。   “这是……”柳如一怔。   “翠花剑!”千帆口中一阵暴喝,那柄绿色古朴长剑便应声疾飞了过去。   “快跑,燕南飞!”柳如是大声叫道。   没人能比柳如是更清楚这剑的威力了。   这剑乃是上一辈子,自己从玄冥山密林深处萃取的绿融精华,熔铸而成。剑出炉之际,百草百树尽皆俯身,是一件上品法器,被击中者或是法器,生气会被抽取而亡或成废铁。   因其全身皆绿,起名废柴柳如是,便赐名翠花剑。   后来,这柄剑他送给无封,作他的百岁生辰之礼。   不曾想,兜兜转转,这剑如今却是在千帆手上。   千帆,你和无封是什么关系?   还有,璧荆尊者到底是何许人也?   另方,燕南飞不需柳如是出声提醒,已经翻过好几个身子躲了过去。   千帆脸上挂着笑道:“你的身形倒是不错,可是你还能躲多久呢,哈哈哈……”   铿锵一声,燕南飞的飞剑一击之下,原本剑身上的盛光,又暗淡了七八分,就像寒风中的萤火,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。   燕南飞噗嗤又吐出一口血来。   他的生命也如风中残烛,岌岌可危。   “疾!”眼见燕南飞支持不住,柳如是一柄长剑倏忽飞横而起,挡在燕南飞身前。   千帆手中掐诀之势骤然顿住,翠花剑正隔着分毫距离,定在柳如是的额际。   再近一毫,这人就要丧生在翠花剑之下。   千帆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,启唇笑着道:“果然情深意重的很呐,不过你别着急,柳如是,你戏耍我之仇,我千帆可不会忘记。下一个就轮到你了,给我滚开!不然……”   “师兄,我何曾戏耍你?我可从没说过自己是女子,也不曾以小师妹自居……”   “你!”千帆气急,翠花剑随着主人心情猛一颤动。   柳如是的心也一颤动。   重新得来的生命,他可是宝贵得很哪。   “那你现在这个举动又是何意?”千帆收束心情问道。   “师兄,你不是说我若手刃了这人,便即刻晋升为玄冥山二等弟子么?”   “是又何妨?”   “不知师兄这话,此时还可作数?”   “你?”千帆眸子一动,抱胸笑道,“也好,自然作数。”   柳如是深吸一口气,转过身来看着燕南飞道:“南飞兄,你我同门一场,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。”   “柳如……噗嗤……”燕南飞刚一开口,便是一口鲜血,待到再要说话,瞥见柳如是的嘴角,却是一怔。   柳如是单手抬起一剑,口中念念叨词。   “哈哈哈……”千帆飞身凑近而笑,“小师弟,你可是要快一点啊,师兄我等不及看好戏了呀。”   柳如是却是不理会,微眯的双眼猝然睁开,就是现在!   忽然飞沙走石乱起,周围的视界一片迷蒙,倏忽间柳如是手中的飞剑抛掷,不是向着燕南飞,而是向着身后的千帆!   “哼!暗算我,你也配!”千帆一个翻转,两指间已经执住了,那把中品的飞剑。   此时,燕柳二人已经是趁着烟嚣,逃之夭夭了。   千帆暝目,神识覆盖四周,默念片刻后笑道:“哼!找到了,我便送你们,去黄泉走一遭,去!”   那把中品飞剑,被他反手间抛掷于烟嚣之中。   燕南飞几乎是被柳如是,架在肩膀上往前窜逃。   “喂,麻烦精,这么能惹事,可千万撑住啊。”柳如是这个时候还不忘开玩笑。   燕南飞却是不作声,只是噗嗤一声又吐了一口鲜血出来。   “喂,麻烦精,我掏空了灵气,才织就的昏天黑地,你可千万要对得起我的苦心啊……”   此时,风嚣中却是传来一阵锐利的剑鸣。   燕南飞瞳孔一缩,挥动起另一边空置的手,掐出一诀,那柄肩上暗淡不已的飞剑,猛得飞出,挡住来袭的暗剑。   “噗嗤!”燕南飞这口血一吐,却是怎么也支撑不住了,登时两只眼睛就微暝了起来。   那柄暗淡的飞剑虽说挡住了一击,但到底是灵力不济,只卸下了七成的力,剩下的三成力隔着剑柄正中柳如是的后心。   此时,柳如是腹中灵气稀疏,身体孱弱之际,被这么一击打,登时也吐出一口热血来。   “你,你……”柳如是听见耳侧,燕南飞含含糊糊的声音。   他擦掉嘴角的血线,龇牙道:“不碍事。”   边说,脚下步伐却没有放慢,继续往前逃窜。   此时密林之中,术法过后,一片狼藉,每棵草,每片叶子,都似乎沾染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。   只有一个着靛蓝衣衫的男子,一身崭新,与周围灰败的环境,极端得不相称。   而他手里正握着什么东西,目中光芒抖转了几瞬,像是在深思什么。   “啪啪啪”,林间不知是谁鼓起来了掌。   蓝衫青年立刻将手中的东西,背到身后,厉声喝道:“鬼鬼祟祟的,还不快出来!”   “哎呀呀,千帆大师兄好大的火气啊。莫不是你家的‘小娘子’跑掉了,这会儿伤心得不行么?”另一个蓝衫青年,从一个矮粗的树桩后走出来。   他的容貌称得上俊美,只是此时这张脸上带着几分不怀好意,生生地破坏了这份美感。   “万木春,竟然是你。难道离了玄冥山些许时日,就忘记了如何尊师重长么?需不需要师兄再教教你。”千帆面上一片肃容。   “哎呀呀,师兄,你可千万别误会师弟我了。我哪里知道,师弟我之前遇到的疯子,竟然对师兄有这么大的吸引力。”万木春撑开黑色折扇,微微笑着继续道。   “早知如此,当时我就该敲晕了这疯子,好送给师兄。这样既让我玄冥山多一份生力,又让师兄欢喜,为我在师尊面前美言几句。到时候,法宝秘籍应有尽有,受用不尽啊,哈哈哈……”   “万木春,别以为我不敢杀你。”千帆手中微动,已经凝结出了一道绿色的雾气。   “杀我?师兄,你莫忘了师尊嘱托的事宜,召魂密盏,如今可就只差三条新魂了。杀我是小,到时候师尊若是怪罪下来,师弟可是怕师兄受苦呀。”万木春口上语重心长,面上却并非如此。   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千帆问。   “我想说什么?师兄你啊,为了一条半空飞来的红方帕,放过了那新郎官,反倒追到这边来。这倒罢了,师兄你和那‘小娘子’说话时候的调调,师弟我听着……”万木春摇了摇头,目中露出一抹嘲笑。   “……牙酸到不行。我还是第一次知道,璧荆尊者座下的嫡传大弟子,还是这么得,纯情呢。想来师兄你是醉心修炼,没开过荤,不明白个中滋味的好处。不如让师弟我,今夜带你去常悦镇上的怡红院,见识见识。”   “你,也好。我现在便杀了你。”千帆手中凝出绿色长剑。   “好呀,大师兄你可千万让着师弟点啊。”万木春也敛去笑容,手中黑色折扇一合,眨眼间便化作一柄黑色长剑。   此时,林子间却突然肃静了起来。   一股强大的威压降临。   连风都似停止了律动。   一个黑色的身影,似实若虚,似虚若实,背临着二人,凌架于半空之中。   “弟子千帆,恭迎师尊!”   “弟子万木春,恭迎师尊!”   原本剑拔弩张的二人,瞬间敛容恭敬下拜。   “嗯,帆儿,为师刚刚出关,便收到你的消息,说是找到了嘱托之物?”   那半空中的师尊,声音低沉而苍茫,随着他的话语,他的及腰白发,微微而动。   “正是。”   “嗯,呈上来吧。”   “是,师尊请看,是否就是此物?”千帆说着,掌中凝出了一柄灰朴扑的长剑。   那柄长剑倏忽间便飞入了半空之中。   此时跪地的千帆解释道:“师尊,您嘱咐弟子寻找的这柄长剑,是弟子三月前在一处荒漠处发现。只是可惜,剑尖处已经断裂。然后在其剑身上,恰恰刻有归宁二字,弟子不敢莽撞,也不知是否是师尊所寻之物。”   “嗯,确是此物,这是你太上师尊所佩之剑,归宁剑。帆儿,辛苦你了。”那声音依旧低沉苍茫,唯有到‘师尊’二字时,些微柔情宣泄而出。   “为师尊尽绵薄之力,是帆儿的份内之事,不辛苦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想鬼灯桑小天使的支持 第8章 璧荆   “帆儿,师尊近些年忙于闭关,并不曾考较你的修行,你的翠花剑练得如何?”那声音低低问道。   “回禀师尊,弟子愚钝,翠花剑只是剑随心动期,还要多加练习。”千帆恭谨回答道。   “嗯,你于魔道修炼毕竟只是三十载。这柄翠花剑,乃是你太上师尊当年传给为师之物,为师将它传给你,也是希望你切莫辜负,为师之期望。”   “是,弟子谨遵法旨!”千帆垂首应道。   “嗯。木春?”   “师尊,弟子在!”   “你的召魂密盏,新魂收集得如何了?”   “回禀师尊,召魂密盏,只差三条新魂,便可成功了。”万木春肃声回道。   “嗯,很好。帆儿?”   “弟子在!”   “你太上师尊那里离不得师尊,以后这玄冥山大小事务,便交由你一手把握。其它十七部的召魂密盏事宜,也全部交由你统筹。”   “是,弟子谨尊法旨!”   “嗯。”   最后一声低沉的回应后,这师尊便倏忽没了踪迹。   周围的风也开始流动起来了。   “没想到,几年未见师尊,他的虚外化身,竟然已经练就到如此恐怖的地步了。看来以后我玄冥山,在这星月大陆,可以纵横八方了。”   万木春起身,手中折扇轻敲,仰面望着那处半空,似乎还在为几秒钟前的景象所震慑。   “哼!”千帆也业已起身,“师尊合体期修为,整个星月大陆,可是数千年都未出其右。区区虚外化身,在他老人家看来也无甚稀奇。”   “师尊如此修为,自然不稀奇,可是我稀奇啊。若是练就了这虚外化身,数万里之外便可以神魂之力震慑敌手,即使被敌所伤,本体却还在数万里之外,毫无损伤。”   那万木春啧啧了半天,突然顿住了,即刻拱身打揖道:“哎呀,还不曾向师兄贺喜,不费一兵一卒,便可将玄冥山尽握于手。师尊他老人家果然偏爱师兄你啊,以后师弟可就仰仗……”   “哼!”千帆斜着眼睛看向此人,“你说话最好注意点!记住,做好你该做的事情,好好收集那余下的三道新魂!”   “师兄恕罪,师弟此前言论多有得罪。想必师兄眼下就要去追,我玄冥山的新晋小师弟了吧。师弟在此恭送师兄马到成功,为我玄冥山再谱写一段‘师尊与太上师尊’的佳话啊……”   面前那靛蓝衣衫之人,却已经消失了踪影。   万木春嘴角微微一笑。   “人都已经走了,你就别拍马屁了。”   说话之人却是一道黑色流焰,哗啦一下投射在地。烟嚣过后,却是个佝腰驼背的老态龙钟之人。   “马屁?不过是些场面话罢了。”万木春一合折扇说道。   “场面话?”   随着这人的走近,可以发现他身长不过五尺,面上右眼处一个黑漆漆的窟窿,看起来好不狰狞渗人。   这人却是个独眼的瞎子!   此时这瞎子桀桀笑道:“看来你平常场面话说得还不少嘛。说来你们玄冥山的璧荆尊者,也真是偏心。同样是弟子,不过一个‘嫡’字之分。对你师兄千帆是谆谆教诲,对你却是几个字就打发了,这也实在有失公允啊。”   “偏心?老不死的心早不知偏到哪里去了!”万木春说着手心却是蹙得握紧了几分,“不过你也不用激我了,尸幽老祖。”   “嘿嘿嘿,这称呼我已经阔别六十年了,如今听来却是,徒添物是人非之感啊。”尸幽老祖桀桀笑着道,“说来你们玄冥山也真有意思,这为师的爱上自己的师尊,这为嫡的却又对个道派的黄毛小子,一见钟情。这难道是你们玄冥山的传统么?”   “好不容易出现个异类,却是你这么个败类。你就不怕,你玄冥山师尊与太上师尊二人,发觉你叛变之心,到时一人一个指头将你碾死了么?”   “传统?太上师尊?我呸,这哪里是传统,这分明是催命的诅咒!他们有了软肋,这修魔一途也莫想走得长久了!以后这玄冥山还不是要为我所控,哈哈哈……”   “此话怎讲?”尸幽老祖余下的浑浊左眼微微一动。   “哼,修魔讲究的是纵情,纵欲,纵妄,可谓是多情却又无情之意。但若用情过深,那可是会伤及心神,继而引发修为不稳,甚至崩塌,也未可知啊。”万木春嘴角噙出一道笑意。   “哦,这是何意?”尸幽老祖左边的浑浊眼眸闪动。   “哼,别人不知道,我还不知道那老不死的底细么!”万木春展唇一笑道,“尸幽老祖,你可知我师尊璧荆尊者,仗着绝伦天资,才二百多岁的修魔之限,达合体修为,却为何早早的须发皆白么?”   “难道不是因为修习,玄冥山秘法月部经卷所致?”尸幽老祖回道。   “哈哈哈,修习经卷所致?尸幽老祖,你可知我玄冥山有座玄冥堂,里面供奉着我玄冥山历代山主金楠绣像。古早时期,也不乏合体、大乘之类修为的山主,可没有一位是须发见白的呀。”万木春踱步说道。   “这?”尸幽老祖面上不解。   “老不死他呀,不是功法原因,是用情过深,伤及心神罢了。”万木春微微摇头,似有叹惜状道,“说什么太上师尊,其实不过是那老不死的,用自己的法力,蕴养得一具陈年尸体罢了。说来,这老不死的倒是痴情得很,不过也好,知道他的软肋,以后也好拿捏他!”   尸幽老祖的独眼中划过一丝深意:“这种机密的事情,你又如何知道的呢?”   “哼!几年前我不慎撞破这一幕,那老不死的第一次发了火,将我关进极寒水狱,让我神魂受那寒虫嘶咬之苦……”万木春似已说不下去了,目露狰狞之光。   尸幽老祖面上惊怖:“那你为何……”   “你好奇我为什么还站在这里是么?因为根据太上师尊的口令,门内弟子若是熬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不死,便不再追究其责。那老不死的倒是听话得很,果真将我放了。所以那时我便发誓,终有一日,我要把欺辱我的人,都踩在脚下!”   “原来如此。”尸幽老祖眼中闪过一丝深意,点头道。   “对了,尸幽老祖,你的万阴魔幡炼制得如何了?”万木春撇头问道。   “嘿嘿嘿,加上你送的那些新娘的魂魄,还差三千多条,便可功成了。”尸幽老祖说道。   “怎么还差这么多?”万木春目露不喜问道。   尸幽老祖桀桀笑道:“我可不像你,有玄冥山做强大靠山。六十年前,清虚剑宗南鸣子,一柄残阳剑毁了我的玄魔法眼,害得我修为大跌。如今我孤家寡人一个,难免要艰难了些。嘿嘿嘿,等到万阴魔幡炼成,我要给清虚剑宗的娃娃们一点颜色瞧瞧。不如,就先拿刚刚那两个娃娃……”   “不行!”万木春出言打断道。   尸幽老祖面色一沉,不再说话。   万木春却又笑道:“尸幽老祖,杀两个娃娃固然没事。可那里面有一个,可是我师兄千帆的心头好。若是到时候让他察觉出了端倪,你暴露出来了,可就不好继续收场了。”   尸幽老祖一转眸子,桀桀笑道:“原来,还是你思虑得周全啊。”   “哼,还有,我们两约定好的,这万阴魔幡第一个拿来嗜血的,可是那老不死的。你别太过心急,害得我的大计功亏一篑啊,尸幽老祖。”万木春出声警告道。   “嘿嘿,这你放心,我也等不及看看,玄冥山的月部经卷内容。”尸幽老祖一舔唇说道。   “哼,既然如此,你可要配合好。剩下的三千多条生魂,我会再替你想想办法。不过主要还是靠你自己。这老不死的,一方面吩咐我们收集合适的魂魄,一方面又严格禁止我等滥杀无辜,真真是烦人极了。”万木春撇嘴道。   “嘿嘿嘿,这难道又是,那所谓的太上师尊之令?”   “呦,你倒敏锐得很嘛。不过正是因为这太上师尊的存在,等到召魂密盏收集好,这老不死的,肯定会等不及施展招魂密法。到时候,便是我们一举攻下他的机会!”万木春眸色微凝笑道。   “嘿嘿嘿,高,实在是高!”尸幽老祖桀桀笑道。   “修为高深又如何?惊艳绝伦又如何?不还是求而不得!什么千帆?什么璧荆尊者?等到十八部召魂密盏功成,这玄冥山就尽在我的掌握之中,哈哈哈……”   城郊,赵家祠堂,天色微明。   两道长虹剑光,仿若两道流星,倏忽间便落进了这祠堂中。   两人身着大红色喜庆绣服,面目都俊美异常,奈何此时都面色惨白,看起来孱弱不已。其中一人更是已然昏迷,软踏踏地趴在另一人身上。   这二人正是夜里从千帆手中,逃走的燕南飞和柳如是。   只见柳如是架着这宽大的人,将他轻轻地放倒在了祠堂内的廊柱旁。然后急速地喘了一口气,自己也瘫在了旁边。   好一会儿,等自己气息喘匀了,柳如是才支撑着起身问道:“喂,麻烦精,还能动么?”   没反应。   柳如是于是上手轻拍了几下,燕南飞这才似有所感地微微睁开了眼睛。   柳如是一喜。   这睁开的眼睛随即又闭上了。   “喂,别睡啊?”柳如是喊着,渐渐注意到手下不正常的温度。   这温度实在是有些烫手。   “你发烧了,燕南飞?”柳如是问道,奈何昏迷之人却无法回应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9章 发烧   柳如是一把瘫在地上,无力叹道:“喂,麻烦精啊麻烦精,跟你一起下山,一定是我这辈子干得最蠢的事情。没想到受了重伤的我,却还要照顾一个病号,天理何在啊?我好歹也是……算了,说了也没意思。”   柳如是看着祠堂顶上灰朴朴的横梁,心神也不知转到哪儿去了。   身侧的燕南飞却是开始呓语起来了。   “水,水,水……”   柳如是听得心里有些发酸。   虽说修道之人筋骨强健,可是昨夜受了这么重的伤,又拼着伤重对敌,怪不得会发这么烫的烧了。   “你要水是吧,燕南飞?”柳如是起身,任命地往祠堂外走去,“你乖乖躺着,我去给你找点水来。”   水是好找的,不过等到柳如是,用葫芦盛着水进祠堂的时候,见到的人却是出乎意料。   却又在情理之中。   “小师弟,怎么,一夜不见,就把你千帆大师兄忘记了?”身着靛蓝绸衫,腰佩金色兰花令牌的人,背着手侧眸问道。   这一眼,跟无封简直十乘十的相似。   柳如是心神受到一击,好在他立刻反应过来,拱手打揖说道:“岂敢啊,师兄。”   “哈哈哈,我看你是敢得很啊。”千帆笑道,随即又向柳如是走近道,“小师弟,我不管你心里转着什么心思,也不管你这声师兄是否情真意切,昨夜你既认下了这名号,你便是我玄冥山的弟子了,喏。”   一记黑影甩向了他。   柳如是抬手接过。   待看清了手中的绿色瓶子他却有些讶异。   “这东西,是我玄冥山的清冥凝露,对于体内暗伤大有裨益。昨夜你行为忤逆,我便小施惩戒,希望你明白师兄的一片苦心啊。”千帆说话间已经走到柳如是的身侧。   柳如是随即垂眸道:“谢谢师兄美意,如是感激不尽。”   “哈哈哈,我要得可不是你的感激。不过,小师弟,你身边的那个道友,你准备什么时候解决呢?”千帆侧眸觑着柳如是的反应。   柳如是垂眸不答话。   “你这反应倒也诚实,若是不忍心下手,也可让师兄代劳啊,小师弟。”千帆蹙眉笑着道。   “烦请师兄给我些时日,他毕竟是我数十年的同宗好友。”柳如是出声应道。   “也罢,师兄不是嗜杀之人,便是给你些时日去处理他吧。不过等到师兄在人间的事情了解了,便即刻带你入玄冥山,谨见师尊。”千帆说道。   “师弟有一事不明,还请师兄解惑。”   “何事?”   “师兄所忙之事,是否就是在常悦镇所行之事?”   “是又如何?不是又如何?”   那就是是了。   柳如是心下一沉,酸酸麻麻不知做何感受。   千帆瞥见他这表情,笑着道:“小师弟,师兄奉劝你一句,入我玄冥山门下,你还是放下道派的那套伪善的理论,否则到时候辛苦的就是你了。”   “师兄,教训的是。”柳如是拱手应道。   “嗯,这是一道召唤玉符,这期间你若是想通了,随时捏碎,师兄便即刻过来。我还有事在身,便先行一步了,小师弟。”千帆说着随即化作一道长虹剑光,消失在天边。   祠堂中的柳如是,看着手里的瓶子和玉符,眸里一片晦涩涌动。   燕南飞是在未时三刻,睁眼醒了来。   他看向四周,见到着月白绸袍的少年,正在自己身侧打坐吐纳。   心里瞬间松了一口气。  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,为何看到此人,便会觉得如此安心。   “醒了?”打坐的人暝目淡淡问道。   “嗯。”燕南飞轻轻应了句,随即也开始打坐吐纳。   “知道么?为了救你,我耗费了不少灵气,还用光了珍贵的疗伤圣药,你该怎么赔偿我,麻烦精?”柳如是依旧淡淡问道。   燕南飞胸膛急速地起伏了一下,刚刚的心安一定是错觉。   他决定不再说话,安心打坐。   柳如是睁开一只眼睛,见那人平静的表情,便也不再说话。   等到傍晚时候,柳如是猎来两只兔子,剥皮放血地烤制了起来。   两人如今还不是筑基期,无法长时间辟谷,不打坐修炼的时候,还是要吃饭的。   兔肉的香味微微弥漫了出来。   燕南飞呼出一口气,收功做到柳如是的旁边。   天色越发得暗沉下来,俄而,便是几道惊雷闪现。   先是淅淅沥沥,然后便是噼里啪啦的声音直作响。   天幕像是被割开了一道口子,大雨倾盆而下。   柳如是和燕南飞转动兔子的手柄一顿,因为不远处的雨幕中,有一从模模糊糊的黑影行进过来,隐约可以听见车马粼粼之声。   柳如是和燕南飞互相对视了一眼。   眸里各自闪动着一线光芒。   赵旭是永安城威武镖局的大镖头,他身材不算魁梧但却充满力感,一手利剑被他炼的炉火纯青,人称“剑劈华山”。即便是在永安城,也是少见的高手,甚至镖局的东家都会他礼遇有佳,轻易不会让他出镖护送。   可这次,运送的红货实在太过扎手,而且距离实在太远,东家这才请他出马。   不成想赶路中途却是天降大雨,而且天色也不是很早,此时就算赶到永安城,城门也是落了阀,还要连累兄弟们在城门外宿一头。   没奈何,就准备去这破旧祠堂里躲些雨来。   一行人浩浩荡荡驾马来到了这祠堂内,安排属下将镖箱卸下,放进祠堂东首处。然后把车马都拉进这祠堂的檐口略微遮挡些雨来。   柳如是用神识一扫,却发现这些个镖箱都空空如也,他眸子一动。   祠堂东首处,生了一堆火来,赵旭携着自己的兄弟们坐在火堆旁。大伙赶了一天路也都累得慌,把身上的衣服略微烤干了下,便拿出早先带的干粮,准备热热吃了。   柳如是他们就在祠堂西首处烤制兔子。   兔子的香味一点点地飘了过来,众大汉被这香味勾得,再对比手中的干巴巴的烧饼,立刻就吃不下去了。   赵旭性格活络而豪爽。   他手里拎着一囊袋的酒水,笑着问道:“两位小兄弟面生得很,是要来这永安城探亲的么?”   柳如是看了眼沉默的燕南飞,笑着回道:“差不多如此,我们两刚刚学艺下山,是准备来此探亲。”   赵旭喝了一口酒道:“这人出门在外,四海皆兄弟。敝人姓赵名旭,承蒙江湖上好友看得起,压镖混口饭吃。敢问两位小兄弟高名啊?”   “我啊,我叫燕如是。”柳如是笑着应道。   “看来燕小弟身边的这位小友,倒是个害羞的啊。”那赵旭调侃道。   柳如是如同找到知音般,点点头道:“赵旭兄真是慧眼如炬,我这小友自小就‘羞怯’得很,小时候就被人当做小姑娘似的。”   “哈哈哈,还有这等趣事啊……”赵旭大笑。   “哈哈哈,谁说不是呢……”柳如是也大笑。   燕南飞觑了一眼柳如是,沉吟着道:“我叫柳南飞。”   “哈哈哈,原来是柳小弟,幸会幸会啊。”赵旭索性直接承笑而应。   东西首的人也算是初次相识了。   赵旭来到柳如是他们这边,笑着道:“说来,两位小弟,我还是存着点心思的。这赶路乏了,许久不见荤腥,不知两位小弟可否售卖一只兔子,让赵某沾沾肉味,哈哈哈……”   “赵旭兄说得哪里得话,既然出门在外,四海皆为兄弟,这小小的山兔我还不曾在意,喏。”柳如是一把将燕南飞烤的兔子夺下,递给赵旭。   燕南飞:“……”我就看看,不说话。   “哈哈哈,燕小弟果然豪爽。”赵旭大笑,将手里的兔子扔到身后道,“张三接着,早看出来你们馋得慌了。”   “嘿嘿,谢谢头儿!”后面哄笑感激声不绝。   “赵旭兄倒是体恤兄弟得很哪。”柳如是说道,却是见那赵三扯出一根银针,插在兔肉上碾转查看。   这一幕早落在赵旭眼里,他笑着道:“燕小弟切莫见怪,我们走镖的也是在刀尖上混口饭吃。就连客栈打尖住宿也是要这般小心啊。”   “啊,哪里,小心使得万年船嘛。”柳如是回口称道。   “哈哈哈,我看燕小弟是个可交的朋友,燕某给你个建议,还是避过这个风头再去永安城探亲吧。”   “为何?”   “永安城最近几年不大太平,此时去了反而不美。”赵旭面色微微重了起来。   “哈哈,赵旭兄的美意,小弟心领了。”柳如是笑着岔开话题道。   此时天上一阵电光闪耀,照得满堂光亮,接着一个焦雷,震得人耳朵嗡嗡发响,这霹雳便像是打在这祠堂内一般,天似乎又被剜出来一个缺口,雨水大片大片的泼将下来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10章 兔子   这时祠堂外面又是一阵窸窸窣窣之声,只是雨声太大,掩盖了不少,可是仍旧可以一道道黑色影子,穿过雨幕而来。   柳如是和燕南飞又是对视了一眼,不作声。   旁边赵旭倒是握住了掌中的酒囊,收起笑容道:“看来今夜是注定不大太平了。”   话音刚落,又是仰头一口酒水,和燕柳二人一抱拳,微凝着脸回到了东首的火堆旁。一众烤火的兄弟都围将过来。   祠堂中人人肃静,只听得火堆中柴炭爆裂,发出轻轻地必卜之声,和着祠堂外如注的雨声,让人无端端地生出一丝不安来。   此时,外面的黑影却是已经进了祠堂内部。   当先一人,颧骨高耸,面色灰暗,是个看起来煞气十足的中年人模样。   此时这中年人刚到祠堂,他身后负责撑伞的黄衣人,赶紧一个眼神示意,后面又有两个下属,端出一把灰褐色的椅子,放在那中年人身后。   身后负责撑伞的黄衣人,赶忙收了伞,小意地捶起他的肩膀来,随即对着赵旭嚷道:“赵镖头,我们二当家的看得起你,问你要这次暗地里运送的长白山仙参。你若识相,赶紧交了出来,省得日后受罪。”   赵旭皱起眉头,随即粗声道:“我当是谁呢?原来是桀骜行的马统。别说我没什么仙参,就是有,你马统还能从我赵旭手上抢了不成。怎么,三年前败于我手的耻辱,还没受够,又来受辱不成?”   “你!”那捶肩的黄衣人,气得翘起兰花指,颤颤地指着赵旭道,“你敢侮辱我们二当家的,没你的好果子吃,哼!”   此时,又是一道电光闪烁,那黄衣人的模样倒是越发得清晰了,尖嘴猴腮,门牙突出,配着他那一身黄黄的衣服,十足一个黄鼠狼模样!   “噗嗤”一声,在祠堂内响了起来。   那黄鼠狼一惊,颤着兰花指,指着西首的两人道:“你们刚刚谁笑了?笑什么?蔑视二当家的神威,没你们的好果子吃,哼!”细声细气,十足一个太监腔调。   柳如是快要捂着肚子倒地不起了。   燕南飞有点无语地虚虚扶着他。   “好啊,原来,是你这个臭小子!”黄鼠狼尖声道,“今个儿既然遇见了,你们两人也别想全身而退!二当家,你可得为小颜做主啊!”   柳如是一个侧倒,依在燕南飞的肩膀上,揩着眼角的泪水,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。   “喂,麻烦精,你家来亲戚了,叫黄鼠狼精,芳名小颜呢,哈哈哈……”   燕南飞:“……”不知现在能否把这人,扔到堂顶晾晒着。   “你!”那小颜还要说话,椅子上的二当家却一把拂开了他。   “赵旭。”这二当家的声音十分低沉,“今时不同往日,我和三年前也大不一样,今日谁胜谁败,还不一定呢?”   赵旭沉吟着道:“那今日便比试比试,看看我两中,是你的大刀厉害,还是我的长剑犀利!”   赵马二人各自拿出一把长剑和大刀,周围人随即识趣地让出了一大块空地。   燕柳二人面前的火堆已经燃烧欲尽,祠堂内又是暗淡了几分。   赵马二人你来我往地比划了数十招,柳如是打了个呵欠。   凡间武学比起仙家道学到底枯燥了几分。   缺少特效加持,实在让人无趣得很哪。   “柳如是,你困了?”燕南飞的声音在上头响起。   “嗯。”柳如是懒懒地应了一声。   就在此时,祠堂中赵旭被马统手中的大刀,劈得一个趔趄,正好落在柳如是身侧不远处。   “噗嗤……”赵旭起身就吐出一口热血来。   “赵哥!”好几道声音担忧唤起。   柳如是猝然睁开了眼睛,他看向燕南飞。   燕南飞的眸中也是划过一丝深意。   “马统,还没完!”赵旭擦掉口唇血迹,持剑而起,又是欺身过去。   那马统阴阴一笑,手中执刀,指缝间却是微微一动。   柳如是站起身来,燕南飞要扯住他,他一个趔趄,手中的兔子就飞了出去。   正正落在对战的二人之间。   “我的兔子!”就柳如是着急忙慌地唤了一声,便飞身落入打斗的二人之间。   赵旭一怔,急声道:“燕小弟,你怎么进来了,这与你无关!”   “哎,赵旭兄,这兔子可是我的晚饭,若是不讨了来,今晚岂不是要饿肚子不成?”柳如是一笑,手指微微一动,像是执住了什么东西。   马统的脸色一沉,厉声道:“臭小子,既然你凑了进来,误打误撞坏了我的好事,我今日就先拿你,祭了我的血刀!”   话音刚落,就对着柳如是的头颅猛掷一刀。   柳如是的身形却如游龙流转,每次都堪堪避过他一刀;又恰如泥鳅钻缝,滑不溜秋地挡住了他的攻势,又恰巧能让赵旭的剑刺上他来。   好几次他都差点九死一生。   这就算了,偏偏他每次指缝微动,这小子就跟嗅到腥的猫咪,立刻窜了过来,口中直嚷道“我的兔子”“我的兔子”,暗地里却在他身上打上了好几拐子,疼得他龇牙咧嘴,苦不堪言。   赵旭已经看出了其中的门道,只因专心对敌不能破息,心里却是感激不已。   他不说话,他的东首的兄弟们,却是明白了。   那张三轻声道:“这位燕兄弟,看起来无甚出奇,这一身流利的轻功,却是世所罕见,怕也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,踏雪无痕若鸿毛,能与其比肩!”   那李四低声道:“我看不止,这位燕兄弟,不仅轻功厉害,你看他举手投足间,轻易地就能阻了马统的攻势,其武学造诣不可小觑!”   那王二却是细声道:“我虽然没有两位哥哥看得透,不过我的这双眼睛天生利得狠。我看那马统暗地里似乎也吃了不少苦头。他那张脸啊,每次只要燕兄弟喊声‘我的兔子’,就要变个色道,不知是疼得还是气得!”   讨论的众人低低笑了起来。   那马统急得不行,挥手间又是一刀,大吼道:“你找死!”   这一刀是他十八刀的最后一刀,凝聚着精髓所在,也是他的成名一刀。   他十分得有自信,这一刀下去,就算劈不死这泥鳅一样的小子,却也让他逃脱不去,深受重伤。   哗啦一刀,声势震天。   可是这一刀偏偏还未劈出去,持刀的马统却已经被一脚踢飞,猛地摔在了身后的椅子上。   柳如是一脚立毕,收束身形,朗声道:“不好意思啊,马桶先生,我爱找的东西,多了去了,可就是不爱找死。”   嘎吱一声,椅子碎裂,可见马统这一下摔得极很。   黄鼠狼和众属下较忙上前扶住,口里疾疾呼唤道:“二当家的,二当家的,你没事吧!?”   “噗嗤”,这二当家吐出一大口血来。   证明自己很有事。   赵旭横剑直指,厉声道:“马统,你已经输了,还不带着你的蝼蚁鼠众快滚!”   “桀桀桀”,这马统却是低声阴阴笑了起来,他旁边的黄鼠狼面上虽有慌张,却不惊惧,尖声嗓音说道——   “该滚的应该是你们,若是识相,乖乖留下仙参,不然到时候,你们可是连全尸都留不下,别怪我小颜没提醒你们!”   此时,只见马统在众人的帮助下,挣扎着翻身起来,高声喊道:“恭迎大当家驾临。”说着,他立刻匍匐在地,神态极为恭敬。   再看四周的下属们,一个个均都是神情狂热,匍匐在地,跟着马统一齐高声念道:“恭迎大当家驾临。”   一个冰冷的声音,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:“交出仙参,否则,死!”   话音刚落,一个黑漆漆的方巾小旗,蓦然间从暗处出现,带着一股极强的不详的气息,瞬间击中几个赵旭的压镖人马,被击中的几人瞬间发出一阵惨叫,随即面色焦枯,萎顿在地。   在这一瞬间,居于东首的人全部呆住了,更有的连手中武器都没抓住,咣当一声掉在地上。   赵旭双眼露出惊骇之色,失声道:“这……这是什么暗器?”   他挥舞起手中的长剑,想要去反抗,却又手软地拿捏不住。   张三眼睛里露出恐惧之色,他颤抖的说道:“仙……仙人法术?”   说起来张三小时候,也曾进行过修仙门派的测试,淘汰后这才踏上江湖,儿时的记忆对他刺激很深,现在一看那凭空出现的方旗,立刻联想起来。   黄鼠狼匍匐在地,一脸得色地大声说道:“没错,我们大当家的就是仙人,识相的就快把仙参给交出来!”   柳如是手中执着烤兔,凝聚神识看了出去。果然滂沱大雨之中,三丈外的一棵大树粗壮的枝杈上,半跪着一个黑色衣袍之人,这人应该就是施法之人。   此人约摸二十七八岁模样,面色阴沉,虽然天色灰暗,但是通过闪动的雷电中,可以看到他眉际这一块,有一条宽大的烙刑印记,看来十分狰狞。   这人按照刑法,应是个被流放之人。只是机缘巧合之下,修习了魔道摄魂术。   看这方旗火候,他应该是炼体二层的修为。   柳如是心下心思流转之际,旁边赵旭已经面色发苦,吩咐手下之人将仙参献出。   一个灰褐色的锦盒被张三从腰间掏出。   这锦盒甫一出手,就突然凌空而动,不过却不是向外,而是向后飞去。   正落在柳如是的手心。   燕南飞早在那诡异方旗出现之际,就起身站在柳如是的身侧,神色沉沉地凝视着外面的雨幕。   赵旭身旁的人面色惊惶,有人吵嚷道:“原来,原来你们是一伙的!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11章 非是   赵旭面色发苦,连忙阻止身旁的下属,只是眼色复杂地看向燕柳二人。   柳如是却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,直接伸手打开了这方锦盒——   只见一支浑白的人参,横在其内,这人参枝干极粗,须子也是异常细密。由好几层黄纸加一道咒符贴在其上,此时随着盒子的打开,符纸和咒符微微颤动着,隐约可以听见枝须摩挲之声。   这的确是一棵仙参!   而且还是一棵具备了灵慧的仙参!   如今一穷二白的柳如是,立刻就动心了。   他一把将盒子吧嗒合上,随手放到南飞手中,笑着道:“赵旭兄,这仙参燕小弟我就笑纳了。作为交换,我保在座的一条活命。”   “你!”说这话的却不是赵旭那方人马,而是跪伏在地的黄鼠狼,他又是颤颤着翘动起一根兰花指,厉声道,“你是哪里来得杂葱?敢和我们仙人大当家抢东西!”   “哈哈,杂葱,简直是笑话,那我来告诉你吧。”柳如是瞬息间来到黄鼠狼身前,一脚踩在他背上,笑着道,“如若你们大当家的是仙人,那我岂不是九天上的真仙不成!”   此时那黄鼠狼眸色一动,喉咙微颤,瞬息间就吐出一点锋芒出来。   柳如是微一侧头,抬手间已执住了这针,笑着道:“我既然按规格来说,也是仙人了,你们就不该这样冒犯我,不然,可是要付出代价的。”   柳如是一脚踢开那黄鼠狼的嘴角,将银针射还进了他的喉咙中。   黄鼠狼捂着喉咙,神情狰狞,趴伏在地,呕出几滴血来,竟似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。   他被一针扎成个哑巴。   “死!”随着这一声阴沉的暴喝,三把黑色方巾小旗迅疾划动过来。   柳如是一个反转回身,已经落到燕南飞的旁边。   一个暗沉沉的青年人穿透雨幕而来,两只眼睛森然般地凝视着柳如是。   燕南飞抬手间已是准备掐诀。   柳如是阻住了他的手,摇摇头道:“你现在不宜过多耗气。”   燕南飞深深地看了柳如是一眼,不再动作。   这阴沉的青年一进来,黄鼠狼一群人就似有奶的娘一般,高声嚷着:“大当家,可得为我们报仇啊!”   那青年一抬手,喧嚣立止。   青年的三面黑旗,抬手间已经回到了他身侧环绕,嗓音低沉着道:“原来你也是修仙之人,如若你将仙参送还,我便不再追究你的冒犯!”   柳如是只觉得听到了,平生最大的一个笑话,他也果然笑了起来。   青年人面色奇怪,问道:“你笑什么?”   柳如是止住笑意,说道:“我笑你蠢啊。”   青年人面色一沉,喝道:“什么!”抬手间,那三面黑旗就向就如是飞去。   柳如是一笑道:“雕虫小技。”   说话间,一手掷飞手中的兔子,另一手五指间微动,往前一晃。对面飞驰过来的三面小旗,已落了两面,落势又让把后面的旗帜给推移了一分。   青年人眸色凝重,问道:“阁下这是何意?”   柳如是依旧笑嘻嘻道:“很简单啊,一条兔子换棵参,另外再把你们尸魂窟炼制的尸球,这种不入流的暗器还给你们啊。”   青年色眼眸一转,又问道:“阁下似乎知道得挺多,难道阁下也是同道中人?”   “同道中人?”柳如是一哂,“即使入魔,尸魂窟我可是瞧不上的。里面的人整天与尸体打交道,脏兮兮的,想想就恶心。”   “你!”青年人一急。   “你什么你?修魔也是讲究风度的。你们尸魂窟可是三魔之中,最没有风度的呢。好歹血崖洞还有一波美人在侧。”柳如是觑了这人一眼,继续道,“你们谨奉‘斩草除根,不留后患’的原则。若我的猜测没错,今天在场的人,无论有没有交出仙参,你估计都要杀灭得吧!”   “桀桀桀,阁下还说不是同道中人,对于魔道情况如此了解,不如大家各自方便,仙参一人一半如何?”青年人阴着声音提议道。   “切,我若同意了你的要求,你怕是会得寸进尺,连我脑袋也要削走一半。”柳如是抱胸说道。   “那就是没得商量了?”青年阴阴问道。   “是喽。”柳如是状似无辜地回道。   两人这瞬息间已各自飞到了半空,柳如是手中掐诀,那把被千帆送归的飞剑应声而动,与那魂旗斗将起来。   几个回合之后,魂旗落下,柳如是戟指一竖,那青年人猛得跌落在地,连退了好几步,额上冒汗,口里却嚷道:“你,你敢!你若是杀了我,我师尊尸幽老祖,定然不会放过你的!”   “尸幽老祖?”柳如是呢喃着,飞剑果然顿住了。   那青年吁了一口气。   下一秒,那把剑立刻洞穿了他的眉心。这一招极狠,竟是连他的元神也一齐绞杀了。   柳如是沉着脸落地道:“那你就非死不可了!”   此时洞外雨歇稍住,已经是丑时三刻了。   柳如是一把执起燕南飞的手腕,带着他一起化为一道长虹剑光,仿若一颗流星,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中。   “赵旭兄,你我相识一场,奉劝你们也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,否则等那死人的师尊来了,你们保不齐就要受池鱼之殃。”这是柳如是走时留下的一句话。   此时赵旭的心里波澜壮阔,不知做何感想,只觉得自己平生所遇之事,也不及此刻惊骇。   “赵哥,我们……”张三欲问话,赵旭一抬手阻住了他的话头。   “兄弟们,听燕仙人的话,我们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!”   “是,头儿!”身后兄弟齐声相应。   就在众人走后不久,一道黑色流焰倏忽间落入这祠堂间,一个独眼佝偻着身子的老头儿,从流焰中现出容貌来。   他来到那死去多时的黑袍躯体旁,看着他眉间的那个窟窿,半晌才慢慢道:“元神都被绞杀了么?”   然后他探出两指,那躺着的躯体,面上的两只黑色的眼睛,泛溅出鲜红的血肉,临空飞了起来。   不一会儿这两只血淋淋的眼睛里,便泛出一阵诡异的乌光,光芒里可见一个月白绸袍的少年,临空一指,这影象便瞬间熄灭了。   “桀桀桀……”这老头儿阴阴地笑了起来,“以为绞杀了元神,我就不知道了么?有我尸幽老祖的摄影术在,除非连眼睛都毁了去才行。清虚剑宗的娃娃,就算玄冥山的娃娃,钟意你又如何?我杀你还是容易的事。天堂有路你不走,地狱无门你偏闯,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,可别怪我尸幽老祖了……桀桀桀……”   随着这声笑意,这老头随即又化为一道黑色流焰,消失了踪影。   两道长虹剑光倏忽间,就落在了极东的一棵大树下。   柳如是倚靠在一棵大树旁急剧的喘息,赶路太急,反而有点透不过气来。   过了一会儿,他才喘着气道:“我说,麻烦精,幸好我们跑得快,不然若是被尸幽老祖发现,以我们目前的修为,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。”   燕南飞不答话,而是一把挣脱了柳如是的手。   柳如是正在纳闷,一柄冰凉的长剑抵在他的颈项间。   柳如是一颤。   他向来不喜欢颈项被人掌握。因为那也是修士的死门之一所在。   收敛了脸上的表情,柳如是直起身子,那柄长剑也随着他的身子而动。   “我说,麻烦精,你这是做什么?”柳如是问。   “你不是柳如是。”燕南飞声音沉沉。   “嘿。”柳如是笑了,接着道,“我若不是柳如是,谁是柳如是,我就是我,人生不一样的烟火。”   “你若是柳如是。为何会对魔道的情况了如指掌?说,你到底是谁?真正的柳如是又在哪里?”燕南飞语气沉重。   “哈哈哈……”面对这样的问话,柳如是只是笑了,随即转身说道,“你有一点问对了,柳如是就是我,我却并非柳如是,燕南飞。”   “你果然……”燕南飞眸色一凝,看着柳如是的眼睛,却是没了下文。   “哈哈哈,我果然什么?我若说我生而知之,那些魔道之论,自一开始就装在我的脑袋里,你又当如何啊,燕南飞?”柳如是抱胸湊近问道。   燕南飞的步伐微不可察地向后动了一下。   “你是……夺舍?”燕南飞迟疑着。   “哈,夺舍?或许吧,连我自己也很好奇这个答案。不过先不着急,燕南飞,你现在这样又是要做什么?”柳如是眸色微动,他已发现了燕南飞的迟疑不前。   “如若真是如此,那我,那我便,杀了你!”燕南飞咬牙切齿。   “哈哈哈,杀了我?天大的笑话,燕南飞,且不说你我修为相当,如今你身上旧伤未愈。就说你这把飞剑被翠花剑夺取生气,已与凡铁无异,又如何能与我的黄金一争锋芒,嗯?”柳如是询问道。   “柳如是,如若,如若你有悔改之心,我便奏请宗门,为你洗去往世记忆。这样,你便,你便……”燕南飞支支吾吾起来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12章 嘤嘤   “我便什么?亏你能说出这种话,燕南飞。道派那可都是一群伪君子。如若你真的奏请宗门,就算那些老道不杀了我。光是洗涤记忆的阵法,指不定就让我神魂溃灭了呢?”柳如是勾唇笑道,“你可真是残忍啊,燕南飞。”   “不是的,以往也有先辈成功了,不是么,柳如是?”燕南飞声音微颤。   柳如是一哂:“成功过?是成功地傻了吧,变成了个不人不鬼的白痴。燕南飞啊,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,你不仅是个麻烦精,还是只呆头鹅。哎呀,这么蠢的你,实在是令闻者悲伤啊……”   “都这个时候了,你还有心思开玩笑,柳如是!”燕南飞执剑之手微颤。   “玩笑,我开的可不是玩笑。”柳如是两指一掰一声脆响道,“而是事实哦。”   “柳如是!”燕南飞往一声厉喝,剑抵在柳如是的喉咙间,“现在跟我回宗门内,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!”尾音已带点微不可察的颤抖。   “回去?自我下山之际,我便没打算回去。你若回了宗门,便告诉我那便宜师尊,柳如是感其教导,就此别过了。而你……”柳如是抽出背上的黄金。   柳如是一剑便将燕南飞手中的长剑斩断,剑尖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,映衬出燕南飞垂落的头际。   他的眼中晦暗难明。   “毫无斗志,燕南飞,你现在的状态,怕是一只蚂蚁就能将你踩死。就此别过了吧。”柳如是一摆手,已经走到几步开外。   “你要去哪里?”燕南飞轻声问。   “啊,哪里?目前我还没想好呢。”柳如是仰面看着天上暗淡的启明星。   “你要去玄冥山是么?”燕南飞沉声道。   “呦,呆头鹅,你难得聪明了一回。”柳如是侧眸,人已经继续往前走了。   “你……”燕南飞似是呓语着道。   “我……”柳如是微微一顿。   此时,东方已隐隐有霞光渗出,可嗅到大雨过后的清晨,别样清新的空气。   “噗嗤”一声,燕南飞吐出一口血来,趴到在地。   柳如是走到他身侧,燕南飞一指掸住了他的月白色底襟,呓语着道:“别……走……”   柳如是一把扶起了这人,摇摇头叹息道:“心神震动,血不归经,也难怪要呕血了。新生代苦情小生奖,就颁布给你了,燕大麻烦精啊。”   直到此时,柳如是还是不忘开玩笑。   天光大亮,燕南飞微动指头,迷迷糊糊睁开眼睛,却见一个参白的东西,一身密集的长须微微颤动。   燕南飞眼神一凝,一把扯住了这东西,厉声道:“你是什么妖魔?柳如是,他人呢?”   “嘤嘤,你快松手,人家可是修行了千年的灵参,还救了你。你怎么能这样对人家,嘤嘤嘤,快松手,疼疼疼……”那果然是只眉眼俱全,哀叫哭泣的萝卜状小东西。   “柳如是,他人呢?”燕南飞却似听不见,只管厉声重复着这个问题。   “嘤嘤,疼疼,你快松手,人家的头发都要被你掰扯完了!你松手,人家就告诉你,嘤嘤嘤……”小东西只管哭泣。   “不,你告诉我,我才松手!柳如是,他人呢?”燕南飞只管厉声询问。   “嘤嘤嘤,他走了!他走了!人家告诉你了,你快松手吧,嘤嘤嘤……”小东西哭得更哀了。   “什么?!”燕南飞瞳孔猛得一缩。   他呆呆地愣住,手也不自觉地松开。   那只小东西于是便吧嗒吧嗒地,落了好几个圈圈,滚成一团,心疼地捧着自己的发须,嘤嘤哭泣。   “他走了?”燕南飞只管重复着这些字眼,然后又呆愣着道,“他要走去哪里?去哪里?他为什么要走?是因为我么?是我的缘故么?柳如是,柳如是,如是……”   燕南飞两手抱头,缩在膝盖间,两眼也渐渐泅红。  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心里涌出的那股空洞,那种无言的悲伤和寂寞,到底是从何而来?   他就像个无助的孩童,无力地在自己膝盖间汲取些许温暖。   然后,这个大孩童被一块东西砸着了头。   一个稀奇松散的声音说道:“喂,麻烦精,我才出去没一会儿,你就又变身成好哭鬼了。”调侃意味十足。   燕南飞却是呆住了。   他的心就像是干涸的石床,渐渐泅进了涓涓细流;又恰似冬日苦寒的枝杈,悄悄透进了丝丝春风;变得鲜活而生动,鲜活而欢喜。   他自膝盖间抬起头,却见那人逆着光站在石洞口,几缕丝藤垂下,缀在那人发际鬓角,嘴角挂着调笑味十足的弧度。   他似乎第一次意识到   ——这世上原来有人可以长得如此好看,好看到他几近停跳的心悸动起来,并且越发激烈!   心脏仿若一只兔子,即将要从胸口跳出。   他一跃而起,一把拥住面前笑意融融的人。如今这调笑,在他看来也是亲切可喜的。   虽然心还是濒临脱腔的恐惧,可是他的心神已经安定安歇下来了,他埋首在这人的发丝间喃喃絮语。   “柳如是……真好……”   手里正拿着果子笑嘻嘻的柳如是懵逼了,这离别数年亲人聚首的感觉怎么破?还有这麻烦精刚刚的眼眶是红了吧,红了吧,了吧,吧……   所以说,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?!   柳如是就着被这人抱着的姿势,啃下了一大口的青色果肉,瞬间又被酸得,整张脸颊皱成朵菊花。   一刻钟后,山洞里传来一阵震天洞地的笑声,张狂而肆意。   柳如是半趴在石床上,一手使劲捶打着石床,另一手捂住肚子,只管笑出眼泪,也无可奈何。   没办法,谁叫他是个笑点极低的人。   好不容易,他揩揩眼泪,准备说话,一看到黑着脸的燕南飞,还有捧着发须心疼的嘤嘤,又是忍不住的一阵狂笑。   等到实在笑得没有力气,柳如是这才软着声音道:“按照嘤嘤说的,你以为你柳哥哥走了,所以伤心到埋膝,差点痛哭,而且还顺便虐待嘤嘤么?”   嘤嘤就是那只千年灵参的参名,赐名者柳如是。   燕南飞手中吃剩下的果核,被他一把捏成稀巴烂。   柳如是继续笑道:“喂,麻烦精,你是小孩子么?笑死人了。”   燕南飞不做声,起身走到洞外,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。   刚刚的一切一定都是错觉,这个家伙果然,仍旧十分得恶劣啊,柳如是!   这会儿,柳如是一手拎起那只白溜溜的嘤嘤,另外一根指头戳着道:“说起来,我们这会儿可是捡到宝贝了。喂,小嘤嘤,不是修行千年了么?怎么这么笨,还被凡人给捉住了。怎么样,这会儿有想好你的死法了么?是干嚼呢,还是生吞,或是煮着吃呢?”   那只小白点果然小身子颤了起来:“嘤嘤嘤,人家用自己的参元滋补了你的同伴,你为什么还要吃人家?嘤嘤嘤,人家不要被吃……”   柳如是抬手间把这只哭参,扔到走进来的燕南飞怀里,两手枕着头道:“哎呀,烦死了,早知道就不逗这个小玩意了。燕南飞,限你立刻止住它的嘤嘤嘤。”   燕南飞一手捧着这只哭参,伸出一根指头捋捋他的白须。   这哭参一颤,以为这人又要和上午一样,扯着它的白须,对它怒吼。它赶紧抱头又“嘤嘤嘤”了起来。   不过燕南飞只是轻柔地捋着它的长须,不一会儿,它就觉得全身舒缓无比。它也果然不嘤嘤了,而是咯咯地笑了起来,还用头蹭着燕南飞,嘴里咕哝着“燕燕”“燕燕”,似乎非常欢喜。   小嘤嘤偷偷用眼睛觑着头上这人,却见他只是有些失神地看着那边石台,兀自出神着。   小嘤嘤顺着他的视线过去,却只见那个扬言要吃他的大坏蛋。   小嘤嘤被难倒了,自它在长白山所见闻以来,但凡见过它的人或妖兽,都会挪不开眼睛的。   这两个人真是他所见的最奇怪的人呢。   不过,这个手指好温柔,嘤嘤很喜欢呢。   等到日薄西山的时候,昏黄的光芒照射进洞中。柳如是一边啃着果子,一边拿着枝条和石块,在地上画了一个八卦图形,又在每个节点的石块间,放置上些许灵石。   掏灵石的过程中,柳如是一边心疼,一边化悲痛为食欲。   如今他穷,芝麻大点的灵石也是肉啊。   不过顺手掏出的最后一块却不是灵石,而是一块硬硬的玉符,柳如是摩挲着这玉符,出了一会儿神。   “你怎么了,是灵石不够么?我这里也有一些……”燕南飞在他身后问着,手里的东西也呈了过来。   “啊,没什么。”柳如是随手将手中的东西塞进衣襟。   燕南飞顿了下,他认出来这是个召唤玉符。   是谁,将这个玉符交给柳如是呢?   等到阵法摆好,柳如是一起身捶捶腰道:“累死柳爷了,不过这个聚灵阵终于摆好了,现在……”   柳如是的一双眼睛转向了,燕南飞手中的小嘤嘤。   小嘤嘤一瑟缩。   然而,最后它还是没有逃脱柳如是的魔爪,并且在共犯燕南飞的协助下,把它当根萝卜似的,插进了聚灵阵中间的窟窿里。   “嘿嘿嘿,小嘤嘤……”柳如是一张脸阴险地笑着道,“接下来我们的修炼可就全靠你了,要是我们不能筑基的话,你这辈子也就别想出来哦。”   “嘤嘤嘤,人家不要被关在这个地方,大坏蛋,燕燕,嘤嘤嘤……”哭参泥土外的几根须萎靡着,看起来非常没有精神。   “切,燕南飞,这个小家伙忒没良心。解开它封印的是我,结果你一根指头就把它收买了,哎呀……”柳如是一边感叹着,一边宽腿做打坐状。   燕南飞则是与他一般姿势,在他对面打坐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13章 筑基   柳如是看着他道:“原本我是没这个打算的,不过有了这个小玩意,不拿来用,也真是太浪费了。相信这番打坐下来,我们应该就可以筑基了。”   燕南飞其实还想问,筑基之后呢?你怎么打算?   可是他又实在问不出口。   有时候,他真恨时间为什么不能倒流——   一些东西一旦戳穿了,就算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,那嫌疑还是存在的,并且没有修补的可能。   那天黎明发生的事情,他深恨它们为什么不是场梦?   柳如是却不知,燕南飞一瞬间想了那么多。   他伸出一指,击打在远处的石块,顿时整个山洞一阵晃动。   小嘤嘤嵌在这中间,参须萎成一团,慌忙地四处看着,吓得泪珠直掉。   燕南飞伸出一根指头,摸摸它的头,轻声道:“没事的,你的参气协助我们修炼,我们修炼的灵气,也能增进你的参元,嘤嘤。”   小嘤嘤眸子一垂,也不觉得害怕了,顺便还蹭蹭这根指头,内心忽然妥贴得很。   山洞里一片漆黑,只能依稀见到,两个泛着光芒的打坐身影,以及中间那个萝卜头状的小东西。   仿若实质的光点在他们的四周氤氲,随着他们的呼吸一吸一纳。   时光如水,渐渐的一些飞鸟,以及脚力强健的走兽,聚集在这方密封的峭壁四周,也簌簌而动,呼吸吐纳起来。   一日,一个白色衣袍的少年,追赶一只走兽,御剑来到此处,见到此种异相,他不由地一蹭鼻子,笑道:“呦,瞧我鲁山发现了什么?嘿嘿,有意思的东西。”   光阴似箭,尺璧流阴,转眼间已是三个月后。   这日,天气晴好,只听得一阵轰鸣,一方峭壁的山石瞬间崩飞了起来,此时四周盘距的走兽也开始四散奔逃,有那脚程慢的,只管萎顿在地,哀哀嘶鸣,像是在祈求怜悯。   此时,只见飞跃的山石之内,依稀间走出两个身影来。   当先一人,发长及腰,眉目如画,带着种雌雄莫辨的美丽,虽然身上的长袍一片灰黑,却难掩他一身华贵气质。   其后一人,须发皆长,剑眉星目,身量要比前一人略长一些,虽然衣袍破旧,但是依旧赫赫有威。   这二人正是借灵参之力,闭关冲击筑基的柳如是和燕南飞。   此时走在前面的柳如是,只觉得胸中似充斥着万丈豪情,恨不得对着山川狂吼一声。见到跪地颤抖的走兽们,也只管一挥手,那走兽们便如同得到大赦般,四散奔逃。   柳如是不由得展颜一笑道:“所以说,强大可真是件好事啊!”   燕南飞在他身后,看他这般鲜活模样,也是启唇一笑。   像是回应他的喜悦似的,他的黑色的丝发簌簌而动,一只白色的小萝卜探出头来,也是嘤嘤地直细声道。   “是啊,强大真是件好东西,变强也真是令人高兴呢。”这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而来,却隐隐含着一丝笑意。   柳如是和燕南飞对视一眼,眸子里各自闪动着一丝光彩。   柳如是一笑,朗声道:“阁下于月前,就在洞穴外窥伺良久。若是有什么打算,不妨现出真身谈谈如何?”   “嘿嘿,你们还真是敏锐呢。我的隐踪符在,你们也能发现我呀。小弟我这就现身出来一见。”只听得林中一声响,已有个少年从中飞跃而出。   落地之后,他一蹭鼻子道:“见到小弟真容,两位莫不是被我的美貌惊呆了不成?”   柳如是燕满南飞二人面面相觑:“……”这独特的开场语,的确是有够惊呆人的。   最后,一贯秉持着活络原则柳如是,率先出声问道:“听你口吻,看你装束,你是炼器仙门的人?来我们这儿有何贵干啊?”   “嘿嘿,明人不说暗话,我是炼器仙门,派下山门历练的弟子,我名叫鲁山。这次过来呢,一则是和你们清虚剑宗的道友,交个朋友。这其二嘛……”   这时,林中的群鸟全都惊飞而起,四散奔逃,打断了鲁山的话语。不一会儿,偌大的一个林子中,竟然安静到吓人的程度。   整个林子弥漫了一种肃杀的氛围。   一个讥诮的声音猛得在林间窜响:“这其二嘛,便是拉着你们两跟他一起送死!”   燕柳二人眼睛一凝,望着林子深处。   那儿正站着一个人,一个身着靛蓝衣衫的人。随着他的渐渐走近,可以看见他腰间,挂着一枚银色兰花令牌,手中的黑色折扇,也叫他舞得发丝微动。   这人,正是当日常悦镇郊外的,调戏柳大爷的玄冥山弟子。   此时,鲁山已经飞身挪动至燕柳二人身侧,苦笑道:“我原本是想找二人帮忙,一起擒杀这魔道,没想到……”   “没想到我会这么快,就追了上来吧。”那人折扇一合,笑道:“臭小子,你之前三番四次坏我好事,今日我若不杀了你,我便不叫万木春!”   “原来你叫万木春,还真是俗气至极的名字啊。玄冥山尊主是眼瞎了不成,竟然将你这么个俗人收入山门,还传授魔道修炼之法,哎呀呀……”柳如是一嘴一脸的嫌弃样子。   “你!”   那万木春听到讽刺之言,脸色立刻柳不好看了,一把利扇直直地指向了柳如是。   随即又哼了一声道:“我当是谁呢?原来是你这个不男不女的疯子。今天本君只要那臭小子的人头,你若识相,就赶紧带着你的道友离去,否则就别怪本君我剑下无情了!”   “哼,吹牛又不用上税。”柳如是一抱胸道,“恕我直言,如今的你,对付我二人,堪称辣鸡!”   仿佛为了应和他的言语,藏在燕南飞发丝里的小萝卜头,也探出头来“嘤嘤”了好几声,算做应援。   那万木春原本还要发作,看到那白参,神色奇怪了一瞬,笑道:“我说呢,怎么今个儿这里这般馨香,原来这里还有个千年灵参在呢。这种吃一口修为就要攀升境界的灵宝,本君看上了,留下它,你们两便可以滚了。”   “滚?”   柳如是一笑,自储物带中抽出两根绸绳,一根递给燕南飞,一根衔在嘴上,抬起两手梳理起自己的头发。   “怕是今天要滚的人是你吧,还是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回旋滚呢,哈哈哈……”正笑着,就如是的头发也简单打理好了。   一头披散的黑发被收拾得齐整,他整个人和着这桀骜的话语,更透出一股勃勃的英气来。   两人几乎同时凌空而滞,柳如是戟指直直地指向万木春,笑道:“如今我二人皆是筑基修为,你又如何能敌得过我二人之力呢?”   “筑基?”万木春凌空飞滞,面上一哂道,“实话说吧,我自然是敌不过的。不过呢,可不是只有你们有帮手呀。疯子,看你长得不错,也难怪能撩拨得千帆师兄动心。他既然钟意你,我这个师弟也不好拂了他的意。我最后再重申一次,你走还是不走?”语气严厉。   燕南飞此时神色有些诡异,侧头看向柳如是问道:“这人为何说,那天夜里的那个妖魔,对你怀有情丝,你们是怎么认识的……”   “别说话!”柳如是突然厉声止住了他的询问。   燕南飞神色一沉,他想起那天傍晚,柳如是手里摩挲的召唤玉符。这玉符,难道就是那妖魔赠予的。   此时,风中隐隐传出了腥臭之味,地面间的林木之中,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,随着这脚步声的,还有地面的微微晃动。   鲁山心里发涩,连苦笑都做不出来了,飞至两人身侧,说道:“二位道友小心,这妖魔手里炼制了不少的尸魁,每一个都有千钧之力,对付起来很是吃力,我前几日就在这上面吃了不少苦头。”   “什么?尸魁!”柳如是面上一惊,玄冥山什么时候还教授这种东西来着?   此时却不容他多想了,只见五个额贴黄符,身着铠甲,三丈高的巨大家伙出了来。他们各自手里秉持着一块黢黑的斧头,随着万木春的折扇一挥,也飞至了半空,将三人团团包围住。   燕柳鲁三人背背相抵,六只眼睛,全都凝重地看着这些狰狞而丑恶的尸魁。   燕南飞的一簇发丝里,更是鼓出了圆圆的一团,正在微微抖动着,正事抱头藏了起来,被吓得半死的萝卜头嘤嘤。   “喂,鲁山,你怎么不早点把这事说出来,若是早说出来的话,我和他好带着仙参逃跑啊,唉……”柳如是微叹息着道。   鲁山:“……”听了前半段的我挺感动,听了后半段的我想吐血。   燕南飞在一旁不作声,表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柳如是。   “哈哈哈……”万木春大笑道,“怕了吧,疯子,我再给你一次机会,你要是愿意的话,便放你一马。”   “怕?”柳如是一哂,“该怕的是你吧。你几次都想放我一马,看来你是很怕你师兄嘛?你既怕你师兄,难道就不怕玄冥山尊主,发现你私通尸幽老祖,习得他们的御尸之法,偷偷在外蓄养尸魁,治你一个神魂全灭之罪!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14章 血符   “疯子,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?!千帆告诉你的,难道是……”万木春神情狰狞,似已被自己的猜测吓到。   “本来是没人告诉我的,不过你的表情,肯定了我的猜测呦。”柳如是笑道。   “你在套我的话,找死!五方尸魁,去!”随着万木春的一声令下,这五个狰狞丑恶的尸魁就立刻奔了上去。   “哼哼,找死?猪蹄,上一个跟柳爷说找死的人,已经找死去了。你啊,估计也差不多。”柳如是一边说着,一边手中御剑对敌。   一时间,刀戟交锋之声不绝于耳,大白日的还可见剑光在呼啦啦闪烁。   柳如是手中御着中柄的黄金剑,准头还可将就,应对起来还算轻松。   燕南飞就吃力了不少,手里的断剑已经和凡铁无异,导致输出的灵力要多上几倍,才能补充溃散的灵力。而且他的这柄剑眼看着裂纹纵横,马上就要碎裂的模样。唯一值得让人安慰的,就是灵参嘤嘤,一直在偷偷地给他输送参元,让他不用太过亏虚。   唉,柳如是心里微叹一声,参大不由我,同样的救参恩人,怎么就没见这小灵参给自己输送参元呢?   再观鲁山,柳如是不由得一惊,这小子手里使得东西,全身皆黑,但是其形状,还有他biu,biu,biu扣动扳手的姿势,这东西怎么看,都是一柄□□啊喂?!   难道……   柳如是心神一动。   似乎是察觉到了柳如是的打量目光,那鲁山借着发biu的空隙,额上汗水微渗解释道:“很惊奇是吧,这是我仙门鲁悠师伯炼制的射仙矢,配合独门配制的灵力压缩的球丸,可以将松散的灵力凝聚,凡是金丹以下的仙人,都可以被它射伤……”   正说着,那些尸魁又是一道攻势来袭,打断鲁山的话语。三人又不得不加紧攻防。   说来,这炼器仙门在五大仙门中排名最末,但却偏偏没人敢小觑。虽说宗门内只有五位金丹真人,可是他们凭借一手绝妙的炼器技艺,连元婴老祖也要让上几分。   他们号称仙门,其实更应该称作商门,其财富占比在五大仙门中可排第一,在星月大陆五仙三魔中则排第二。这第一呢,则是玄冥山。   炼器仙门靠得是心灵手巧之因,玄冥山则是靠着人杰地灵之故。   此时,又闻见一阵噼啪之声,燕南飞手中的利剑已经断裂,他不得不用双手去对付尸魁。   “有破绽!玄铁剑,疾!”万木春突然吼道。   俄尔,只见一道黑色剑影,穿过尸魁的缝隙,猛得穿刺过来,正正击打在燕南飞身上。   燕南飞两手迅速结印,两臂挡于身前,阻挡着这黑色剑影的攻势,偏偏此时尸魁的攻击又密集起来,一拳一拳袭来,没一会儿,燕南飞结印屏障就露出了一丝碎隙。   随着蛛纹般的细小噼啪声,燕南飞猛得一仰面,额际已经是一道淋漓的鲜血喷涌而出。   三人对敌小组明显呈衰弱之势。   那黑色剑影转而回到万木春手中,他得意一笑道:“小子,你倒是好骨气,被我的玄铁剑所伤,竟然也能忍住不叫。谁叫你们不识时务,现在都给我我去死吧!特别是你这个疯子!尸魁,毁!”   随着他口中暴喝,那些尸魁的攻势越发猛烈,三人之中燕南飞已经是强弩之末,鲁山的射仙矢也有些迟钝起来,就连柳如是也在缠磨中渐渐乏力。   再加万木春的玄铁剑时不时偷袭一番,让三个人是苦不堪言。   柳如是眼看几人战败只是时间问题,心下暗忖,唯今之计,只能用那一招了。   柳如是迅速将右手将食指咬破,将指中鲜血涂抹在黄金剑上,随即又凌空划出一道又一道,似有若无的玄妙印迹,口中暴喝道:“黄金,疾!”   那柄黄金剑,瞬间化作巨大的长剑,剑身横指,随着柳如是的暴喝,飞快地穿透攻击的尸魁,疾疾地射向万木春。   万木春些微愣怔,不过危难当头,他戟指横指,御出黑色玄铁剑进行阻挡。   半空中一黑一金的光幕进行角逐,随着时间的推移,金色的光幕修炼占据上风,黑色的光幕渐渐式微。   那万木春面上仍旧不可置信,喃喃自语着:“不可能,怎么可能,这是我玄冥山不外传的御剑血炼符阵!疯子,你怎么会!你怎么会!连我都还不会!你怎么会,啊!”   他激愤暴喝,面上厉色一闪,口中嚷道:“没有人,没有人可以再欺侮我!老不死的不行!你更加不行!玄铁剑,疾!”   万木春两手合于眉心,结印一指,黑色光幕似有将金色光幕推移之意。   柳如是原本就白,可是此时他的面色却跟白纸一般,是毫无血色的苍白。他如今已是万分虚弱,喉头一动,他已经感觉到舌尖弥漫出一股腥甜。   “助我!”   这一声可谓是无头无尾,不过燕南飞当即明白他的意思,立刻就两手结印,将身上剩余的灵力疏导过去。   柳如是忍受着灵力激荡在脉络的苦楚,目中露出一抹厉色,两手结出一个与万木春相似,却又更复杂的手印,口中再次暴喝道:“疾!”   “疯子,这不可能,为什么你会我玄冥山的无上加持手印!我不相信!你是谁,你到底是谁!啊……”   黑色光幕终于被愈发盛大的,金色光幕所覆灭,万木春口中吐出一口鲜血,两眼圆睁,似乎还是万分不信眼前所见之景。   最终他被盛大的光幕覆灭在不知名的山林深处。   柳如是至此唇色都已发白,眼见敌人已死,他也无力维持身形,两眼微暝,就要从半空中跌落下来。   这时一只手迅速伸向了他,他却连动动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。   “啊,好累啊,柳爷要先睡一会儿。”柳如是迷迷糊糊地想着。   极北之地,两道长虹剑光,倏忽而过,划破傍晚的寂静。   鲁山和燕南飞,一人一边,将半搭着他们的柳如是,拖到一处缓坡。   “好了,我们就在这里先歇息一下吧,这里离那个地方远得很,应该没什么事了。”鲁山说着,喘了一大口气。   这一路上他也是累得够呛,更呛人的是这姓燕的完全是个冰块,不管说什么,都是嗯以做应,那两只眼睛却只管担忧地锁定着,昏迷的柳兄。   “我说,燕兄,你也别过分担忧。他呢,说白了就是灵力耗损过度,外加失去一滴精血,导致十分虚弱。好好补补就能恢复过来了,你随身不是带着灵参么,那东西可大补呀。”   随着鲁山的话语,燕南飞鼓起的发尾巴间又是一片簌簌而动,隐约可听见嘤嘤的声响。   可不就是那只被吓破了胆子的萝卜头嘤嘤么。   “嗯。”   燕南飞沉默地应了一声,仍旧看着柳如纸般俱白的肤色。   夕阳的碎碎的光芒,铺展在坡间荫绿的草地上,也给面前这人,铺上了一层淡淡的碎金。   可是他看起来还是那般虚弱,似乎永远也醒不来似的。   燕南飞一侧的血手蓦地握紧了,沁出的血珠落入草地,随即又消弥不见,就像是被这方草地吞吃了一般。   这种小细节自然是没人注意到。   “好了,这里风景不错,我去四周找找有没有什么山泉。这大半天下来,我不仅虚得很,也渴得很啊。”   鲁山这句不关柳如是的话,自然没有得到燕南飞的回应。   他倒也无所谓,掏出个葫芦,就往缓坡上走去。   燕南飞沉默了一会儿,将发丝里的嘤嘤给拎了出来,沉声说道:“你是自己拔,还是我帮你拔?”   那只嘤嘤泫然欲泣,摸摸头上的发须,咬咬牙,猛得一使劲。   “嘤嘤嘤……燕燕,还有大坏蛋,嘤嘤嘤……”   这只灵参手里盛着两根,粗粗的长白参须。   燕南飞眸里盛放着些微夕阳的残辉,将柳如是搬起靠在自己的肩膀间,同时手中灵力催动,一根长白的参须渐渐地便乳化成了液状,继而催化成雾状,氤氲着透过七窍窜入了柳如是的体内。   这成形灵参的长须,滋补之力强盛,对修士所受的重伤而言也是疗伤圣品,怪不得修士见之都要哄抢了。   眼下,经由灵参须滋润,这犹如纸张般单薄苍白的人儿,渐渐透出了一股生气,脸上也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嫣红,整个人看起来倒涌现出一种别样的娇艳来。   似乎是因为有了生气,这人的表情也有些生动起来了,似乎是梦里也不大得到安稳。   燕南飞看着柳如是时而翘动,时而微垂的眉眼,听着他嘴角絮絮地念叨起,些许琐碎的字眼来。   耳力敏锐地燕南飞立刻就捕捉了那两个字眼,那人在唤着“无封”“无封”的……   这是燕南飞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,他的视线中陡然闪过一丝凝重:“‘无封’是你的谁?谁是无封?你为何这么记挂着这人?你现在眉间百般忧愁,都是因为这个人么,柳如是?”   奈何柳如是神志不清如何回应他,眼下他还正沉浸在往事的波涛里,难以抽身……   两百年前,玄冥山,玄谨殿。   百步阶梯之下,是森然罗列的众多蓝色绸衫之人,每人腰间各系着一块银色兰花令牌,分成左右两列,屏息等待。   不一会儿,大殿之上微微掠出一段清风,每人的发鬓都被撩拨得微动,众人心里一凛。   “有事启奏,无事退殿。”  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自殿堂之上响起,声音似乎还带着一丝未睡醒的鼻音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、物理课代表小天使支持   元旦快乐呦 第15章 蠢蠢   众人屏息:“……”不,这一定是错觉,一周一次的玄谨殿进言,堂堂玄冥山尊主一定不会没睡醒的!?   “启禀尊主,落玉堂白晓有事上荐。”左边居前一人,恭敬躬身,上前一步言道。   “哦,何事?”那声音依旧懒洋洋的。   “禀告尊主,我落玉堂弟子月前,在西边发现一处灵玉圣地。不过血崖洞也有意争夺,近来摩擦不断,还请尊主定夺。”   “哦,这事啊……”懒洋洋的声音顿住了。   白晓微一抬眼,便瞥见首座之人,右手正捂着自己的嘴巴,两边的眼皮都似打架似的不停动着,似睡非醒。   白晓:“……”看来还真没有错怪尊主,他真得在打瞌睡!玄冥山传承近百位尊主,还没有一位如此懒怠!简直,简直成何体统!?   “那个,白晓堂主的意思,本座已经明白了。你只管传话给血崖洞主,限她三日内退出争端,否则玄冥山主就要登门拜访她家洞口。”   白晓躬身:“尊主英明。”尊主您总算说出了一句人话了。   “还有谁有事上荐?本座一并……啊,处理了……”这声音仍旧懒洋洋的。   “启禀尊主,碧枫堂秋葵有事……”   “启禀尊主,鹰潭堂临溪有事……”   “启禀尊主,鬼见堂滨海有事……”   ……   “好了,诸事已毕,各位且退吧。”   “是,尊主!”众人应声毕,罗列退出去了。   蓝衫之人微眯着眼,额顶浅蓝色兰花印迹,倚靠在首座上,单手撑着脸颊打起瞌睡来了。   他容颜俊美,面如冠玉,只是此时似乎十分疲惫,沉沉睡去了。   “不好了,尊主,不好了……”有人急急忙忙地跃身进入殿堂。   首座之人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,“啧”了一声问道:“何事如此着慌,打断本座修行,嗯?”   冲进来的弟子跪首道:“启,启禀尊主,师兄,师兄他醒了!”   “什么!”首座之人猛一惊起,随即又敛容扶额,低声喃语道,“这个小魔头怎么这个时辰就醒了?啧,看来本座的回笼觉又要泡汤了,唉……”   深沉地叹息后,这尊主随即便如阵风似的,消失在了殿堂之中。   叩首的那位弟子,这才小心抬起头,拍着胸口叹着道:“不亏是尊主,就连修行,也不像我们这些弟子一般,要规矩打坐。而且尊主近来的威压越来越强,刚刚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快要透不过来气了。怎么办?越来越崇拜我们尊主了……”   “怎么办?怎么办?哎呀,怎么办呀?”   飞行途中的那尊主,也在问着自己这个问题,一脸纠结,烦恼得紧。   好在他的烦恼也不用持续太久了,距离衡芷宫十丈距离的高空,他绝佳的耳力已经捕捉到了那小魔头震天的哭喊。   高空之人腿一软,差点就要坠入下面的衡芷宫,他扶额苦笑喃喃自语道:“我柳如是是造了什么孽啊,上天要派你这个魔头来折磨我?唉,我好好的一处休息的衡芷宫,活生生地变成了个育儿室!当初我就不该贪图你那一身根骨,简直造孽啊……”   然而任是柳如是胸中千般造孽的言论,也不得不扶着额头收剑进宫。   甫一进宫,早有五感灵敏地弟子察觉,各自从一处屏风步出,躬身拜见。   “弟子广厦恭迎尊主!”   “弟子寒士恭迎尊主!”   柳如是一拂衣袖道:“嗯,你们师兄,如今如何了?”   两名弟子中广厦先行一步,苦着脸颊说道:“回禀尊主,师兄自辰时醒来,一直哭至现在午时。期间不食奶果乳,也并非是裹秽之物需要更换。想来师兄此般哭闹,还是孺慕尊主之故。我等无法,只能让师弟流水,前去玄谨殿请尊主过来。”   “嗯,你们所述,我已明白,现在退下吧。”   两名苦着脸的弟子,瞬间面色就明畅了起来,口中称是,恭敬退下了。   柳如是:“……”你们是不苦了,苦得变成我了。   等到两名弟子退到屋外,柳如是才若有所思地说道:“你们两个,顺便去西边阔林,再摘些奶乳果来吧。”   “是,尊主!”两名齐声应着,瞬间御剑消失在天边,生怕尊主又有什么其他吩咐。   柳如是回转过身子来,揉捏了一下眉心,满心地苦恼烦闷,转身进入了屏风内。   从柳如是进入这衡芷宫内,那小魔头的哭声就小了不少。等到柳如是进入屏风内,见到这两眼通红的奶娃时,小奶娃似有所感,张开嘴,露出粉红色的牙床,看起来高兴得不行。   “你个小魔头!”   柳如是伸出一指掸在他细嫩的鼻子间,小魔头却当他是在和自己玩乐,两只小肉手一把握住了柳如是修长的指头,呵呵乐着。   柳如是要使劲拔出指头,这娃娃却和他玩起了拔河,也是使劲不放手,两只黝黑的大眼睛里,也沁出了些许泪珠。   柳如是这几天深受其扰,实在是怕极了娃娃的眼泪,只是将那根指头微微拨动,权当在与他游戏。   那娃娃马上就多云转晴,呵呵乐了起来。   一屁股坐在在摇床旁边,眼睛四下一看,见到那翠绿色的小碗中,盛着白白奶乳液,于是便一手拿了过来。指头一动,这娃娃于是就坐了起来。   “喏,小魔头,哭了两个时辰,你也不嫌累得慌。事先说好,今晚不许再哭闹,不然你从哪里来,我就把你扔回哪里去,知道了么?”柳如是虎着脸,恶声说着。   那娃娃两只眼睛却只管盯着那碗,透出些渴望的神色,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,便一手握着柳如是的指头,另一只小肉手往前伸着,要勾住那玉碗,口里“啊”“啊”直叫,似乎再说“把它给我”。   柳如是恶作剧心顿起,将碗时远时近地晃动着,口里笑着道:“知道饿了吧,知道饿了,还这么能哭,嗯?你啊,可是我璧魔尊者的嫡传大弟子,以后可是要学习掌管玄冥山,修习月部经卷之人。这么能哭的话,日后还怎么做好一个榜样的作用,嗯?”   几个月大的孩子懂得什么,眼见碗是够不到了,饿极了的他索性把手中的指头,啜吸在嘴里。   如今这娃娃几个月大,已经长出了白白的乳牙,上下一使劲,柳如是的那根指头就遭殃了。   “好,好,我滴个小魔头,奶果乳喂你吃吧。”等到奶果乳递送至小孩的嘴边,柳如是可算是解救出了自己的指头了。   看着这孩子心满意得,啜吸着奶果乳的表情,柳如是笑着道:“哎呀,一个半大的奶孩子能懂得什么?柳如是啊,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。如今我可算是明白了,上辈子老妈为何是只母老虎了,带孩子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……”   那孩子喝了半天,似乎是饱了模样,伸出一只小肉拳,将碗推拒了过去,口中“啊啊”叫唤,像是在说“我饱了”。   不过,柳如是知道他并不是饱了,因为碗里剩下的小半碗奶果乳,是这个娃娃特意留下来孝敬他这个师尊的。   驾轻就熟的柳如是,勾唇一笑,仰头一饮,小指一勾,那碗中余下的奶果乳,便被他用法术勾送到了屋外池水中。   笑话,虽然自己没有洁癖,不过这娃娃喝得东西,他实在是没兴趣也喝不下去。要喝他也只喝现榨的。   “喝完了”的柳如是,将碗底一亮,那娃娃见他喝得“干净”,小肉手呼呼拍得直响,他身上的那件红肚兜也随着他的动作动着。   几个月后,夜晚。   圆月高挂穹顶,洒下阵阵清辉于山凹楼舍之间。   柳如是盘膝打坐在抚月台,两只掐诀,白月的清辉便似乎长了脚般,一点一点往他的身上迁移,随着他的呼吸吐纳间,一进一出,景象瑰丽奇异。   抚月台是整个玄冥山最高的建筑物,它建造出来目的就是为了历代尊主,在修习月部经卷之时,可以更好地将月色清辉吸收。   月部经卷则是玄冥山的镇山经卷,为历代玄冥山主独有的修习典籍,无论是正派还是魔道,都对这部奇异的典籍好奇窥伺得紧。   由于柳如是已经是元婴期修为,按理已经到了物色下一代传承弟子的时候了。而物色的方法有两种:这第一嘛就是找一位女修,实施造人大法,诞下籍有自己基因的孩子;这其二则是尊主出山,寻找与月部经卷的有缘之子。   当初柳如是知道这件事时,玄冥山的各堂主都齐言上荐,让他挑选一位他钟意的美娇娘。   对此,柳如是只是竖出一根中指,恨恨道:“都什么年代了,还流行婚姻包办!”   抛下此等怨言的柳如是,打包了自己的归宁剑就寻着“有缘之子”的由头,驾着归宁剑出山了。   如今他身边的那只小魔头,就是被他此次出行寻来的有缘弟子。   月上中天,柳如是两手一碾,收功完毕。   起身一看,身侧的摇床里,那娃娃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,咕噜噜直转。看到柳如是的目光看向他,口里高兴地吐出泡泡,含糊地叫着道:“蠢蠢,蠢蠢,蠢蠢……”   这小魔头三日前学会了说话,第一句话就是对着柳如是“蠢蠢”地直嚷。   说我“蠢”?!   这是柳如是当时的第一反应,冲动的他一手差点就把,那摇床边缘的木栏杆给掰碎了。   事后他再一细想,明白过来,这娃娃是见周围的师弟,都称呼自己为“尊主”。所以他也就见模学样喊起了“尊尊”,由于口齿还不清晰伶俐,所以变异成了“蠢蠢”。   额,大概是这样吧。   想到此处,柳如是一把抱起这个孩子,笑着逗弄道:“你光会叫尊尊,可知你自己的名姓?当日在妖灵坂,我收你为徒,赐你名为荆无封,你可还记得?”   “蠢蠢,蠢蠢,蠢蠢……”那小娃乐不可支,只管口里吐着泡泡,咯咯笑道。   “嘿,小傻瓜。”柳如是一弹指,轻柔扣打在这孩子的额头上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,物理课代表小天使支持   元旦快乐 第16章 妖狐   悠悠的月色,盈满的台楼的每个角落,抚月台上,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,盘膝打坐,眉间一道深蓝色的兰花印迹,在闪烁着幽惑的光芒。   突然他白色的发丝微微一动,人似乎已将醒了过来。   他闭着眼睛,好一会儿,掐诀的右手食指轻动,掸在自己的额头。   “蠢蠢……”他仿若叹息地言语道,“好多年没有梦见这些旧事了。”   随即他两手微动,轻轻向上托起,一个长长方方的银色物事悬浮于半空之中,可以看见这其中正盛放着一个容貌俊美,面如冠玉的男子。   这男子眉心一道浅蓝色的兰花印迹,神态安憩,仿若正陷在深而甜美的睡梦中。   “师尊,自三十年前荼靡梦泽一行后,我斫来了冰魄神木,铸成这冰魄银棺供您安睡。可是,您睡得也太久了,太久了……”他说着语声渐渐低沉,渺不可闻。   突然他右指间一动,于四周荧惑的月色中,突然燃起了十多盏幽深的魅蓝幽火,组成一个玄妙的法阵,围绕在他周围。   “召魂密盏,只差三盏了。师尊,我要把你从睡梦中唤醒了。您从前总嫌弃我打断您的美梦。这最后一次,若是还不醒来,我便陪您睡去……”   银色棺木渐渐下移,那白发男子闭着眼睛,伸出右手,轻柔地摩挲着棺面,仿佛透过这棺木摩挲些棺内人的面庞。   “一个人实在太寂寞了……师尊,您的梦里可还有我,如是?”那男子细细言语着,问着棺内人。   柳如是只觉得体内气血翻涌,身后有人正运动灵力冲刷着他体内的暗伤,柔和的灵力将他损伤的七筋八脉都蕴养得暖洋洋的。   “哇”的一声,他吐出一口深黑色的淤血。   身后燕南飞立刻问道:“我正借灵参须的柔和化生之力,给你疗伤!柳如是你若听得到,自己也掐诀,抱元守一!”   “知道了……”柳如是即刻手中掐诀,运用所剩不动的灵力,运转周身。   正在运功的二人并没有注意到,身前柳如是刚吐出的那滩淤血,渐渐被绿色的草地吸收殆尽,看起来诡谲异常。   正在抚弄伤口的嘤嘤,注意到了这奇怪的一幕,身子下意识地一抖。赶忙挨近了燕南飞身侧,口中嘤嘤似有话说,可是并无人理会他。   此时那滩淤血,已经被这绿色草地消食殆尽。   三天两夜的周天循环之后,柳如是的身体总算是修复了一大半。此时正值黎明,旭日初升之际,柳如是睁开了眼睛。  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气,同时又吐出一口浊气,口里说道:“燕南飞,辛苦你了。”   燕南飞?   燕南飞听到这个称呼几乎是怔住了,柳如是很少会称呼他的正名,他心里直道奇怪,眸中神色一动,口中仍旧淡淡道:“尚可。”   “嘿,可不是么!柳道友,你可不知道你昏迷的那段期间,这燕道友有多着急心疼。若不是你二人皆是男子,我只道你们是对恩爱有佳的爱侣……”   “闭嘴。”   “闭嘴。”   柳如是和燕南飞同时开口,被禁言的鲁山,只好讪讪地一摸自己的鼻子,口里蚊呐道:“闭嘴就闭嘴,话说你两人这默契……”   鲁山受到燕柳二人,一万点眼神攻击。   空气彻底安静下来了。   柳如是五指一动,那把破烂的黄金剑飞到了他手中,他一摆长剑,还未开口,燕南飞却是说话了。   “你要走,柳如是?”   柳如是侧眸,眼中神色动了几许,最后语气坚定地说道:“是的,原因我上回已经说过了。”   “你要去找那个名叫无封的家伙?”燕南飞问。   “你怎么会知道?”过了会儿,柳如是又摇头道,“罢了,如今你知与不知,于我而言都没什么意义。再见了,鲁道友,还有燕南飞。”   柳如是正待御剑,突然间周围的山石全都晃动起来,三人站立不稳,眸里也各有疑惑惊慌之色。那只小嘤嘤一个咕噜后,差点被颠飞,幸好柳如是一手把它掐住,随即扔进怀里。   “这是怎么一回?”鲁山问。   “别问了,先飞上去看看再说。”燕南飞说。   此时刚刚飞剑升空的三人,见到山石破裂,滚动,似乎其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,破石而出。   “这难道只是一场普通的地动?”鲁山问。   “不管了,柳如是我们还是一道,先离开此处吧?”燕南飞说。   柳如是遥望着那处山坡,正准备说话。突然从破裂的坡缝间,传来一道尖锐的兽鸣,仿若一把锥子,钻进人的脑袋里,搅和得二人全都目眩神迷。   柳如是神色突然大怖,口中惊骇吼道:“燕南飞,鲁道友,我们快逃!”   “喂,这看来不过是哪只妖兽,破坏封印逃了出来,为什么你这么着急啊?”鲁山竟然还有闲情问缘由。   “此处是妖灵坂,这妖兽是八尾妖狐!”柳如是厉声说道。   “什么!这东西不是早就灭绝了么?”鲁山也是大怖。   就在三人惊怖逃命的时候,那碎裂的石缝里已经探出了一簇深黄色的毛发,根根如钢针般耸立。接着破石而出的的是它那深色的竖瞳,冰冷而无情,正牢牢锁定着远处那化为黑点的三个人。   它的身后随即万石蹦飞,化为道道利刃,随着它口中的一声嘶哑狐鸣,抖得激射向远空。   燕柳鲁三人应对这些层出不穷的山石,速度免不了要慢上少许,而且飞石击散之间,更有许多烟嚣,阻碍视线。   就在这里,万丈石尘烟嚣之中,探进三根丈粗许的黄色物事。不待三人反应,就一把将他们各自裹住,拖拽回了那碎石坡中。   此时那碎石坡中,一只硕大的黄色狐狸,目中陡射出愤恨的光芒,一张兽嘴张得大大的,朝向被裹住的三人,大声嘶吼一声。   三人的头发眉眼,俱是被这滔天的口风吹得歪邪。   特别是柳如是,他大伤刚愈,虽然腹中空空,却也止不住地想要吐出几口酸水来:“……”这几百年的狐臭,饶是修道之人,也难以驾驭。   此时这妖兽口中却吐露出一段人言来。   “南鸣子!璧魔!汝二人斩吾五尾,毁吾数百年修为在前;将吾封印,毁吾家园在后!今日吾狐孤幸得天缘,又借二人的血引,突破汝二人的神魂封印!如今,吾要汝等血债血偿!”   说着,它又疾声嘶吼了几声,三尾用力,看样子是要把三人生生勒成一根竹杆,才肯罢休。   “只怕不用血债,你这几百年的口臭,就足以杀人于无形了。”柳如是故态复萌,白着个脸开起玩笑来了。   “你说什么!”那狐孤听得此言,将头朝向了柳如是这边,两只眼睛里蹙着深深地恨意,冰冷地看着他。   “虽然味道有些变了。不过……”那狐孤抽动下鼻子,随即大怒道:“汝是璧魔!吾就先拿你开胃!”   说着张开血盆大口,一口陈年的酸臭味袭向柳如是,眼看着就要把他给吞吃入腹了。   柳如是侧着头,面上苦笑,心里暗暗道:若不是此时灵力珍贵,真想制出一道灵屏,避开这狐臭,实在是太臭了!   眼看这柳如是就快进入这兽口,一道声音猝然响起,铿锵有力。   “妖孽,畜生!”   “吾也是汝等蚁辈,可以辱没得!”那妖兽眸子侧动向了燕南飞。   燕南飞此时粗粗喘息道:“那个人太瘦了,有什么好吃的。你既然几百年才出来,不如吃了我,还能填填肚子。”   那兽眸一动,口中吼道:“吾先食了璧魔,就来吃汝!”   “畜生,我看你是不敢吧,果然畜生就是畜生!”燕南飞口出恶言激讽道。   “汝说什么!汝等渺小肮脏的蚁辈,既然你等不及,吾就先吃了汝!”那狐孤将头朝向了燕南飞。   柳如是神色一紧,喉头微动,“呸”地吐出一口微带血丝的口水,正正好挂在那妖兽的眼睫下。   柳如是借此嘴上嚷嚷道:“畜生,说好的吃我怎么又不吃了?我看你也是个鼠辈,言而无信的畜生!”   那妖兽登时大怒,也不管那燕南飞如何畜生,妖兽地骂它,只是一味地对柳如是张开血盆大口:“璧魔,汝等如今变得这么弱小,吾就吃了你,以洗血恨!”   燕南飞神情惊怒,目姿欲裂,口中嘶吼道:“别吃他,吃我!畜生,吃我,来吃我啊!畜生!柳如是,啊,啊,啊!”   柳如是已经进了这妖兽口中,上下嘴唇一合,那个往日爱调笑之人的身影,立刻就隐没在黄黄的利牙之中。   燕南飞挣脱了半天,吼叫了半天,眼见那人身形消逝,想到永远也见不到这个人了,心里就如同刀割一般,脑海里就如同一把刀刃在搅和,疼得厉害,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,他大吼着吐出一口鲜血来,随即无力地垂下头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还有指正(≧∇≦)/   后面我会注意的,话说码15章的时候,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,原来是这里(≧∇≦)/ 第17章 封狐   妖兽龇着牙齿似乎是在笑着,口中微微咀嚼道:“汝等蚁辈,吾先嚼碎了璧魔,立刻就来吃了你!”   在场唯一清醒的鲁山,也恨不得立刻晕过去。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上古妖兽,如今竟然叫他给遇上了。他修道之年限不过数十载,处于双十年华的他,还不想这么早逝,而且是这么憋屈而恶心的死法!   “鲁冠师尊,鲁悠师伯,鲁莽掌门,鲁秀师姐!求求你们保佑鲁山,不要这么英年早逝啊,我还没讨媳妇呢?呜呜呜……”鲁山剧烈惊吓之中,开始口不择言起来,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心中的些微恐惧。   而与此同时,清虚剑宗的剑阁之内,一柄断剑嗡嗡颤动,其上闪耀点点金色光华,夺目异常,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呼唤,极端不安定。   剑阁轮班守夜的弟子,听见异动,扯了外面的禁制,燃起剑阁内的油灯,就要近身查看。却只见昏黄之中一抹绝艳的光华异动,唰得就窜了出去。   那弟子手中的火引子,立刻就落了下来,口唇微颤,执出一块传讯音符,骇然道:“剑阁异动,南鸣子师叔的残阳剑……出,出逃了!”   整个清虚剑宗,半夜巨钟轰鸣,数道长虹剑影,唰唰落向了主峰之上,各峰之主偕同掌门,紧急商议大事。   黑,一望无际的黑,而且粘稠,污秽,携带着无尽的恶臭,直直地往柳如是的鼻子内   ,整个人就跟进入了泥潭似的,连呼吸都跟针扎似的。   柳如是的身形随着这妖兽的咀嚼,四下颠簸,而且这妖兽不负上古妖兽之盛名,光是口腔里的唾液就暗含侵蚀之力。柳如是的衣衫已经撩烧了不少,而且靴底也开始溶化起来。   唯一一点值得人欣慰的是,这妖兽沉睡百年,功力比之两百多年前退步了许多,不然此时焉有柳如是的命在。   他被箍在那妖兽的尾巴间时,还不能自由地动弹,此时虽然颠簸难受,还有毒液侵蚀,不过他的腿可伸展,手可掐诀,办法自然是有的了。   他在颠簸中,抽出背上的长剑,于黑暗中胡乱一插,将身形固定住,于是这方黑暗的世界猛得一阵颠簸,血液溅洒在他的脸颊,一阵难忍的疼痛袭上柳如是的心头。   “呵呵,妖孽,任是你再毒的液体,柳爷要把它搅和成一团烂肉!”柳如是说着从胸间抓出一物,塞进嘴里。接着戟指一动,衍化一道清灵之力,附着在眸间。   瞬间两眼在黑暗而粘稠的这方天地,发出别样明亮的光芒,可以看清周围的一切。   “嘿,臭狐狸,两百年前柳爷能封印你,两百年后也能搅和得你不得舒心!”一柄金色长剑瞬间在其中挥舞起来。   两百多年前。   半空中一青年身着深蓝色绣袍,仰面躺在一柄巨大长剑之上,他额上镌着一道浅蓝色的兰花印迹,衬着他白玉般的肤色更显清峻。   此时他正是百无聊赖,喃喃自语着道:“哎呀呀,出山数月了,有缘之子你倒是出来吧。柳爷我找你找得辛苦得紧啊!还是说……”   那仰面躺着的青年突然起身,故作愁苦状道:“……还是说,贵为玄冥山主的柳爷,也免不了要被三十六堂主,婚姻包办不成么?哦,No!”青年两手捂面作无伤心悲泣状。   他身下的那柄巨剑微微晃了晃。   “咦?”青年撤下两手,接着说道,“还是归宁你懂我。不错,我修为高深,而且尊贵如斯,怎么能被哪里来的野丫头给玷污了呢?   再说了,三十六堂主,也各怀私心,莫不想把自己的亲信塞给我。我老了,牙口不好,可是啃不下他们送来的这些花骨头了。归宁,等寻到有缘之子,以后我柳如是就和你相伴一生了。老伙计,你说怎么样?”   那把皓光长剑又是些微震动一番。   柳如是纵声大笑起来。   突然,他收住笑声,两指碾在眉心,眸子一转,负手起身道:“有缘之子,竟然真得有!归宁,我们往北去!”   话音刚落,柳如是宽大的袖袍一甩,形迹全无,只剩下一柄更为光彩灼人的长剑,倏忽间消弥了踪迹。   北邙山,妖灵坂。   一阵清亮嘶哑的狐鸣响彻天地,周围断石碎块,烟嚣冲天,迷蒙中只见一柄金色的宽大巨剑,正对着一只狐狸状的巨大妖兽,左冲右突。   那妖兽被激得大怒,口中嘶啸阵阵,身后七只粗长宽大的狐尾随风窜动,齐齐地往那柄金色巨剑铺打过去。   此时,半空中一道皓白光影刺穿风嚣,一道清越之声响起,倏忽间就斩断了那妖兽的一尾。   一股浓烈的血色溅落而出,那妖兽猛得对空长啸,口中哀鸣道:“吾的一尾!卑贱的蝼蚁们,竟敢如此伤吾!吾狐孤让汝等偿命!”   皓白巨剑的加入,让那柄金色巨剑的压力,顿时减轻了不少。两柄巨剑各自冲突,似游龙陡转,倒又是各自断了那妖兽一尾。   妖兽又是大怒,猛得一阵长啸,余下的四只尾巴合并而化一条,猛得往四方一扫,射击而来的妖力波,将两柄巨剑瞬间打飞到千里之外。   两柄巨剑身形不稳,光焰陡然暗淡下来,从其中各自落出一个青年来。两人被这妖波伤得不轻,各自呕出一口鲜血。   其中身穿白色绣袍的青年,轮廓深邃,两眼迥然有神,一手捂着胸口,一手执着那把变小的金色长剑,冷着声音问道:“你是玄冥山之人?是魔道妖孽?”   柳如是一手执剑,一手擦去口边的血渍,说道:“这时候还分什么正道魔道,你们道派的脑袋也真是榆木一般。如今这只在古籍之中的妖兽现身,若不是不把它剿灭了,只怕道魔两道,都休想安生。这东西吃起修士来,可就跟嚼糖豆似的。归宁,疾!”   柳如是双手掐出一段绵长手诀,那皓白长剑陡然又变得巨大,随着他的一个飞身,就往前激射而去。   白袍青年手中的金色长剑也变得巨大,紧随柳如是身后。   剑行到中途,两人身形尽皆消失,分明又是和剑化为一体。   妖兽经过这番折磨,断了四尾,修为损失了一大半,眼眸中涌动着滔天恨意,气势比之从前要更加强盛。反观两柄巨剑因为之前损耗过大,反而光彩比之从前要暗淡了不少。   妖兽那条极粗大的巨尾又是一扫,两柄巨剑不过抵抗几瞬,又是被扫飞出去。   此时那皓白长剑之上,衍生出一道虚幻的蓝色身影,只见这身影说道:“道派小子,这妖兽战意太浓,我们两灵力消耗太过,我准备孤注一掷,袭向它尾部一处,断它修为,你若有心,可和我一起!”   虚幻身影陡然消失,皓白巨剑陡然光芒大盛,不管不顾地往那妖狐的尾部射出。金色巨剑上一道虚幻的白袍身影,垂目微思,也顷刻间追上前方巨剑。   又是一道冲天血色溅落,那妖兽猛得就地一滚,余下的三条长尾颤颤抖动,疼痛难忍间,又是一阵撕心长啸,口里喷出一道又一道绿色幽火,直袭向两柄巨剑处。   两柄巨剑光芒大盛,抵御住这口幽火,各自消磨之下,长剑陡然纷纷落地,两个青年也从中跌落而出,各自捂住胸口,又是一口鲜血喷出。   那妖狐趁机就要奔出,准备一口吞了这两个,冒犯他的卑贱蝼蚁。   柳如是翻身而起,口中念念有词,手中法诀不断,凭空打出一个玄妙符阵,正好阻止了这妖兽的攻势。   符阵和妖兽的进攻趋势,各自消磨。柳如是喉头一甜,对着身后喊道:“助我!”   那白袍青年见他面色如纸,分明是灵力急剧流失之状,也两手掐诀,两将自己的灵力灌注其中,这妖兽瞬间被强盛的符阵光芒压制得动弹不得。   “好机会!喂,道派小子,你怎么称呼?”柳如是头也不会地问向身后。   那白袍青年又是垂目,思索了几瞬,在柳如是按耐不住时才说道:“南鸣子,我叫南鸣子。”   “呦,原来是清虚剑宗的人,那这就有些难办了……”此时那妖兽又是一阵挣脱之意,柳如是收束心思,白着脸笑道,“不过现在,可管不了那么多了。”   他手中又是一阵玄妙法诀掐出,口中朗声喊道:“天地玄妙,尽归吾用,黄泉厚土,化为锁链!我璧魔尊者偕南鸣子在此,以血为誓,立命,起封!”   柳如是身侧的归宁剑一把窜动起来,趁机割破南鸣子的手心,沁出一滴血珠,汇合柳如是的指尖血,一同飘向那玄妙法阵。   那妖兽发出濒死的一道哀嚎,发出嘶哑的人言道:“汝等卑贱蝼蚁,断我五尾,坏我修为!吾狐孤在此,以妖狐血脉立誓,诅咒你们!诅咒你们生生世世,求而不得!求而不得!啊,啊!”   柳如是白着脸笑道:“我们今日若不封印你,他日必为你所害。弱肉强食,向来是生存准则,你技不如人,我就允你口出狂言的权利,哈哈哈……”   那妖兽只剩下一只眼眶露在外面,此时这其中充盈着无数的血丝,目光里含着无限恨意。被柳如是这张狂的笑意一击,更是恐怖。可是再恐怖也敌不过这封印符阵的力量,被地底石岩吞入虚空之境。   “好了,日后不出意外,它这辈子都出不来这个鬼地方了。”柳如是话音刚落,瞬间移步到数里之外。   此时那南鸣子手持一把金色长剑,指着他厉声质问道:“魔道妖孽,你对我做了什么?”   “做了什么?不过是看你对付不了那妖狐,帮你一把罢了。你倒好,狗咬吕洞宾,不识好人心,我白帮你这一把了。”柳如是笑笑道。   “你!”南鸣子一急,口里就喷出一口血来,好在他意志坚定,以剑撑地,接着说道:“掌门说过,魔道之人向来无利不起早。你帮我,是何目的?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18章 无封   “呦,道派小子,你倒聪明得很。不错,我的确有所图。我观你天资极佳,根骨不凡。年纪嘛,虽然大了些,不过谁叫你我有缘。我要渡你入我玄冥山门下,做我嫡传弟子,你看如何?”柳如是抱胸说道。   “满嘴胡言!”那南鸣子吐出此言,又是一阵鲜血蹦出。   柳如是摸摸自己的下巴暗道:看来是伤得不轻了,可别没撑到玄冥山就挂了呀。   大战之后,周围千里之地尽皆夷为平地,风中却可隐隐听见,一阵淡淡的呜咽之声。   “不会吧,你哭了?”柳如是诧异问道。   南鸣子却不答话,而是以手中长剑为拐,左手并指于胸口前,抱元守一,梳理体内灵力。尔后,才慢吞吞地挪步向斜前方走去。   柳如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,他此时已明白哭得不是南鸣子,而是另有其人。   那南鸣子走到一处微拱平地,俯身两手使劲扒拉,柳如是在他身后,摸着愈发滚烫的眉心,心里纳罕道:“难道是我弄错了不成?且看这小子挖出个什么宝贝出来?”   南鸣子扒拉了半天,那股呜咽之声越发清晰,分明是个婴儿的声音。   柳如是凑上前去,南鸣子也只是侧头瞟了他一眼,继续手中的动作。   一个被半圆的波纹围裹的婴儿显露人前。   南鸣子面上露出一点淡淡笑意,伸出两手透过自己所布置的结界,将这个小小的啼哭孩童,给捧了出来,小声道:“幸好你还没事。”   小家伙也只顾啼哭,声音几近嘶哑。   柳如是碾碾自己的眉心,面上闪出一阵古怪之色,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。这口气之后,南鸣子手中的婴儿,已经落入了他的怀中。   “魔道妖孽,你这是要做什么,难道是……”南鸣子一柄长剑哗啦指向柳如是。   “放心,不是吃了它。唉,原来之前是我弄错了,这娃娃才跟我有缘。今日我既然助你封印了妖狐,这娃娃我就要带到玄冥山了。”柳如是但倒也耐心解释了下。   “妖孽,你休想得逞!”南鸣子一脸义正言辞,如果不是又吐出一口血来,估计会显得更加有气势。   柳如是却不管那么多了,他此行出山的目的已经达到,外面的世界也玩得差不多了。   归宁剑的皓白清气闪烁,横在柳如是脚下,他手捧这哭累得娃娃,口中说道:“南鸣小子,这娃娃我是要定了,你若是心下不满,只管御剑来追吧。切记,不要过分着急,半途就吐血而亡了哦,后会有期,哈哈哈。”   哗啦一声,归宁剑的皓白清气,消失在了远处天际,化为一点星芒。   南鸣子的残阳剑嗡地一声啸响,被他插入了尘埃之中。   “喂,娃娃,你可真是命大啊。”柳如是逗弄着怀中的娃娃,这娃娃闭着眼睛,委屈地皱着小鼻子。   说来也奇怪,他哭了这么久,到了柳如是怀中一下子就不哭了。   “哎呀,此时任务圆满完成,回去也不用听三十六堂主唠叨了。说来这娃娃如今既到了我玄冥山门下,合该赐他一个名字。归宁,你说叫什么名字好呢?”柳如是问道。   他身下的那柄巨剑又是微微晃了晃。   “嗯?说来名字这种事情也的确难为人。算了,船到桥头自然直,将来的事将来再说。归宁,我们速度回玄冥山吧……”柳如是说到中途,又捂住了胸口,叹息道,“这八尾妖狐的功力果然不可小觑,我现在胸口还隐隐作痛。那个叫南鸣子的小子,修行时间虽然没我长,竟然已经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了,能力也是不俗。”   归宁剑晃动了下,加快了速度。   “归宁,你不用担心。这种小伤,我去抚月台打坐三日,也就好得差不多了。还有,那种诅咒,分明是那妖兽垂死挣扎的困兽之语,吓唬人用的,不用为惧。哼,求而不得,我无所求,哪里会得?”柳如是哂道。   俄顷,便可见到那粉色交映,云雾缭绕间的殿宇楼阁,恢宏大气,气派天成。   归宁剑速度渐收,缓缓落入这方天地之间,柳如是双脚轻一掸地,仰面看着玄青石板两旁,缤纷馥郁的粉色花瓣,神情满是愉悦。   “想不到我离开数月,这玄冥山的荆冥花,都到了绽放盛开的时节……”此时似乎是为了响应他的心绪,一阵清风拂过,满树的粉色花瓣,化为一波花潮,微微打旋着,落了柳如是一头一脸。   他怀中的小婴儿,此时睁开了眼睛,眼里映衬着粉色花瓣,还有花瓣下的那个俊秀人儿,“咯咯”地笑了起来。   柳如是若有所感,将落在娃娃额间的花瓣拈起,口中低低言语道:“荆冥花开,荒芜之地,立命起封。小娃娃,看来这荆冥花,你也喜欢得紧。以后你便叫做荆无封,如何呀?”   小小的娃娃如何懂得,他只是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,似乎在看着手中的花,花前的人,看着漫天飞旋的的粉色瓣雨,在他眼里,绽开朵朵缤纷。   柳如是不知,自此之后,他悠闲的尊主生活将一去不复返,取而代之的是繁忙地奶爸生涯。  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,柳如是肯定想着:我还是老老实实地,进入婚姻包办的牢笼吧。   ……   风声嚣嚣,腥气遍天,妖灵坂前,巨大的黄色妖兽,龇牙齿将前腿抬了起来,往嘴里掏出,神色狰狞而恐怖:“璧魔,璧魔,汝竟然还不肯伏诛!吾要将汝掏出,拍成个稀巴烂,璧魔,璧魔,啊,啊!”   鲁山被妖尾箍着,甩东甩西,差点就要将胃里的酸水吐了出来。不过他渐渐发觉这妖兽痛苦异常,连箍着他的妖尾,都松懈了不少。   他眸子一转,已然明白其中缘故,口中叹道:“不愧是我鲁山看重的朋友,柳道友果然有一手!正好趁着这妖兽松神之际,伺机逃出!”说着,手中蓄积灵力起来。   与此同时,一道黄色光芒,掺和着一阵飞溅的妖血,从妖兽的嘴间逶迤而出。   那妖兽仰天一阵长啸,痛苦异常。剩下的三只尾巴像是三柄利刃,化为利刀扎向这黄色微芒。   那黄色微芒乃是一人手中的剑身,发出的光芒。那人衣衫褴褛,神形落魄,黑黑的长发结成一缕一缕的,搭在他的额角鬓间。此时他挥舞长剑,于烟嚣中四处冲突。   眼见那狐尾袭来,他便横剑当胸,一把直面这攻势,一条血线正沿着他的嘴角沁出。   这妖兽打得发了性,三条尾巴只管四处戳向半空之人。尾巴上的人,也被他乱石一样地往前掷出,合着四周的碎石乱块,化为一道粗长的漩涡妖风,猛烈地将柳如是包裹进去。   乱石飞块,犹如道道细小而尖锐的利刃,割得柳如是脸手皆破,沁出许多细小的血痕。   此时,烟嚣之中还可看见一个昏睡的人儿,随风而动,仿若逝去。   “燕南飞!”柳如是疾呼,手上用劲,喊道:“醒醒,燕南飞,快醒醒!”   可是任凭他如何呼喊,这个人就跟死了一般,不做声不回应。柳如是胸口间一动,探出来一根白色的长须,也在微微抖动,似乎也在呼喊。奈何风嚣太大,声音渺不可闻。   两只相执的手,被狂暴的风力牵扯,渐渐地褪却分离,此时风嚣里又扎进了一条狐尾,柳如是单手抵挡,支撑不住,随即滚入了风暴之中,承受被狂风撕裂的苦楚。   手中之人也随之滚入了这道道风嚣之中。   突然,一道白色身形飞跃过来,一把别扯住了燕南飞,随即又艰难地挪动身形,将柳如是也给扯住,手中执出一物,艰难喊道:“柳道友,这是我们炼器仙门的定风丹,你先含上一颗缓缓吧!”   “好!”   此时也不是多客气的时候,柳如是干脆利落地将丹药食了。瞬间,周围狂暴风嚣的威力降了一大半,最起码够柳如是勉强稳住身形。   “好东西!”柳如是感叹。   “东西是好东西,不过就是有时效,尤其是这样狂暴的妖风,大概还够我们说几句话就不行了。”鲁山苦笑说道。   “几句就够了。这丹药你留下两颗,和燕南飞自用。剩下的全都给我!”柳如是干脆说道。   “你?”鲁山面有不解。   “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,到时这妖兽,他的尾巴扎进时,风嚣会撕开一个口子。趁我和它僵持之际,你带着他含着定风丹,有多远跑多远!”柳如是拂去嘴角的血线说道。   “那你?”   “我?我自有法子!”   突然,风暴又激烈开来,柳如是口含定风丹,大声嘲笑道:“外面的胆小鬼,你以为区区一道龙卷妖风,就能把我撕裂了么?喂,胆小鬼,难道是怕了我,不敢直接与我开打么?”   “啊,璧魔,璧魔,汝既然着急送死,那吾现在就让汝,痛苦死去!”那妖兽在外面喧嚣。   “哈哈哈,谁比谁痛苦,你心里难道没点自知之明么?你柳爷我可是好得很呢!”柳如是口中轻松,面上却是一片凝重,那柄光芒暗淡的长剑,被他郑重横在胸前。   他咬破指头,凌空画出一道玄妙血符阵,口中喃喃有词,手中长剑陡然光芒大盛,变得巨大,犹如一道山岳,向前压去。   “你难道又要……”鲁山哑然失声,后面的话语被那三条戳进来的狐尾打断。   柳如是面色急剧得化为纸张一样苍白,他的灵力正在急剧流失,即使这样,他倒还有力气咬着牙说道:“你还在磨蹭什么,还不快带着他走!走啊,快走啊!”一条血线又从他嘴角蜿蜒而下,去势不止。   鲁山咬咬牙,嘶声道:“那你小心点,出去以后,我会立刻通知清虚剑宗,和炼器仙门的师叔伯来救你的!”   话音刚落,便趁着两方僵持之际,鲁山带着燕南飞,就从撕开的风暴缝隙里窜了出来。   瞥一眼已经远去的两人,柳如是在心里暗自叹息一声:柳如是啊柳如是,重活一世,你比之从前反而退步了不少。如今竟然都化身成了圣母,真是闻者伤心,见者落泪啊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,么么哒 第19章 屠狐   “璧魔,吾要将你嚼烂,璧魔!”那妖兽三尾并做一尾,化作一把削金断玉的长剑形状,粗大的尾巴猛得一抽过来。   橙黄中带着点点黑气的光刃扫击过来。   柳如是手中法诀不断,暗含玄妙,黄色巨剑横胸格挡,原本暗淡下来的光芒,又一次茂盛了起来。   然而那略带黑气的光刃气势太盛,猛得铺打过来,柳如是就仿若风中的一盏残烛,岌岌将灭。   “喀嚓”“喀嚓”之声不绝于耳。   “什么!剑断……”   柳如是话音未落,法阵少了灵器支撑,威力大减。碎裂开来的剑刃反而顺着妖兽的攻势,顺势往他攻击过来。   他胸口一阵剧痛,碎刃嵌入他的胸口,他仰头喷出一大口鲜血。“吧嗒”一声脆响后,法阵化为齑粉消散于天地之间。   柳如是猛得跌落在半天之外,犹自呕血不止。在这种时刻,他意外的察觉出了一丝冷意。   天色将晚,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,夕阳的光芒一点点穿透过来,烟嚣中那抹黄色长尾也向他扫射了过来。   嘛,我就知道,命运从来都不会让人,称心如意。何时我方可回到玄冥山呢?   傍晚,玄冥山,衡芷宫。   一身玄衣的长袍之人,一头及膝的白色发丝微动,他身量极长,两只欣长的手抬起,解下带子间的衣纽。身后两名粉色衣衫的秀丽女子,恭敬地自他伸展的两边胳膊上,褪却了他的外袍。   “好了,退下去吧。”这声音低沉而苍茫。   “是,尊主。婢子告退。”   两名婢子恭敬俯身,将这宽大的玄色外袍,各执头尾,便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。   那仅着白色亵衣之人,挥手间,一抬白色晶莹剔透的棺木出现。其中正安憩着一位,额顶浅蓝兰花的俊美男子,神态安详而宁静。   他微一勾指,这棺盖便无风自动,掀开了大半,这白发男子两手微捧,这人便是进了他怀中。   他俯头微微摩挲男子的脸颊,笑着道:“师尊,就让无封来为您洗尘吧。我知道,这碧华池的热泉之水,向来得您的喜爱。”   他抬脚间,两人都浸入了碧华池中。这尊主将他口中的师尊搂在怀里,右手一动,一条白色的绸巾落入他手心,他便浸润了这巾帕,小心翼翼地自他的眉眼开始擦拭。   “师尊,您知道么?帆儿日前回来复命,召魂密盏只差一盏了。我实在是等不及了,马上我们就可以相见了,师尊。”   这尊主已经擦拭到了他师尊的指间,他于是止住了话头,只是耐心地将他的五指进行磨洗。   碧华池的的热泉之水,是采自玄冥山的山底,领由九泉寒石抽吸其中的热毒,方才流入这衡芷宫内。   它的温度是极端舒适的,连带浸泡在里面的人也越发温软起来。仿佛那人真的只是睡去,略微出声就可将他唤醒。   突然,在静谧的楼阁内,自那棺木中亮出一道皓白的光芒,这尊主闭着眼睛,脸庞微动,诧异出声道:“归宁,你为何?难道是……”   白发之人的右手一动,绸巾化为齑粉,裸|露的莹白色胳膊间,一条条经络突出体表,似乎激动得不能自已。   碧华池水轻漾,其间已不见任何人影,只余下道道波纹,褶皱了阁顶的横梁。   傍晚,北邙山,妖灵坂。   千钧一发之时,异变突生,半空之中一丝绿芒闪烁,猛得将那条粗长的尾巴挡在了前方。   那是一柄厚重粗大的绿色巨剑,只见盛大的光芒之中,那黄色的毛尾急剧地萎败下来,分明是生气急剧流失之状。   那条粗大毛尾仿佛不胜这光芒的灼眼,猛得收缩回去。   绿色巨剑里,跃出一个眉眼狭长的俊美青年,一把将柳如是拦腰抱住,绿色巨剑化为原样,凌空围绕在两人四周。   “柳如是,你怎么变得如此,如此模样?”那青年眸色中带着关切,暗含着几丝愁痛。   柳如是两眼迷蒙,只是呐呐地叫了声道:“无封……”   那青年手蓦地握紧了,冷声道:“我不是无封,是千帆。你不是捏碎了召唤玉符,叫我过来的么?”   柳如是吐出一口鲜血,话语支离,随即昏迷。   “柳如是,柳如是!”千帆两指探在柳如是额间,失声道,“剑入肺腑,灵气全无,脉络……尽碎!柳如是,我带你回玄冥山,让师尊施法救你!柳如是,要想活,就千万不要睡,听见了么……”   “小子,快将你怀里的璧魔给吾,吾就不追究汝的冒犯,听到了么,小子!”黄色的巨大妖兽,一步一步踏了过来,地面被震得嗡嗡作响。   “畜生,你竟伤他如此之深!来日我千帆定要灭了你!”千帆看也不看妖兽方向,只是挥手间厉声道,“翠花,疾!柳如是,你坚持住!师尊向来疼我,我带你去见他,他会有法子救你的,柳如是!”   千帆抱起怀中之人,抬步间就准备离开。   那妖兽一条长尾,瞬间截断了他的去路,口中呼喝道:“汝既不将璧魔还给吾,吾就连汝一起吃了,啊!”   千帆微一侧身,躲过这条尾巴的攻击。两手衍生出一道绿色结界,将柳如是包裹其中,抛到半空,口中恨恨道:“不知死活!翠花,合!”   绿色长剑瞬间与他化为一体,陡然变作一柄巨剑,倏忽间就穿透了妖兽的一尾,贯穿了它的眼睛,从它的腰脊中,随着喷射出来的鲜红血液而出。   那妖兽疼得很了,猛地往侧面一滚,口中长啸因为痛到极致,渐近嘶哑。   绿色长剑倏忽间便落到绿色的光球旁,其中跃出的蓝衣青年,一把堪堪将柳如是搂住,口中厉声道:“畜生,翠花剑夺万物生气,你的伤口不可修复,慢慢享受着这痛苦吧,来日我再来取你的命!柳如是,我带你去玄冥山,你若有感,切忌不可深眠,听到了没有!”   “啊,啊,休想!吾要连汝一起吃了!啊,璧魔!南鸣子!汝等可恶的蝼蚁,我要把汝等吃光,全都吃光!”   那妖兽翻滚着哀嚎,慢慢支腾起身子,血水簌簌下落,肚肠皆出。它却丝毫不惧所痛,坏掉的那只眼睛,血水混杂着黑气涌出,余下的一只完好眼睛里,涌动着滔天的恨意,整个兽显得狰狞而怪异。   它仰天长啸,周围的丝丝灵气被它抽进嘴里,天空中乌云急布,闷雷阵阵,眼看着就要落下来。   一个又一个绿色的火球被这兽吐了出来,往千帆的四周砸去,阻了他的出路,撩烧他的衣衫。   千帆神情狰狞起来,他的心里就跟拉锯一般,一方是急需救治的柳如是,一方是让他恨得切齿的妖兽。最后他一咬牙,手中又衍生出了四五道绿色的结界,将柳如是团团包裹住,厉声道:“畜生,你既然急着求死,我就让你神魂皆灭,以泄我心头之恨!翠花,合!”   话音刚落,千帆就化为一道光影进了这长剑。剑光烨烨,光华夺目,左冲右突之下,先后将妖兽的两条烂尾斩断,第三条尾巴断与不断,也在片刻之间。   长啸不断,剑光凛冽,倏忽间这绿色长剑,犹如一道流矢,嵌入这眼兽的另一只眼眶内,在它体内四处翻搅。   妖兽疼得嘶鸣哀叫,四处打滚,却无无可奈何。突然这妖兽猛得一抽搐,口中无奈地呐呐道:“汝等无耻的蝼蚁,坏吾修为!坏吾命数!坏……”   一柄绿色巨剑,自它的腹部冲刺而出,携带漫天血雨,还有一颗灼灼闪烁的金色内丹。   巨剑迅速陡移到绿色光球身侧,带着他飞跃到了千里之外,空茫大地上,只余下一具渐渐僵硬冰冷的狐尸。   俄顷,酝酿许久的闷雷,终于一声霹雳打了下来,响彻了半边天际。一道黑色的流焰哗啦一下落入此处,从其中走出一个独眼怪异的老人来。   “嘿嘿嘿,神魂全灭。玄冥山的娃娃也真是太狠了,这么好的妖兽之魂也不给我留点。那不成器的万木春也是,坏了我的五方尸魁!不过,这娃娃受了重伤,又带着一个负累,走不了多远的!嘿嘿嘿,这上乘的八尾妖狐的内丹,略微祭炼一下食用,修为就可攀升至少一个境界!我尸幽老祖是要定了!”那怪异独眼人说完,又化为一道流焰,直向天际追去。   半空中,一柄绿色的巨剑,猛得斩断一簇黑色焰火,轰得一声斜插入地底,扬起阵阵烟尘。   此时,地面之上,这绿色巨剑化为一个俊秀青年,他眉眼狭长,嘴角含笑,双手间搂着一人,笑问道:“前辈好急的性子啊,敢问前辈高名?也好让我玄冥山交识一番呀。”   “嘿嘿嘿,高名算不上,只是和小友手中的某样东西有缘,想把它讨了过来罢了。”黑色火焰化为一个,身量狭短的独眼老人。   “哦,想我千帆在星月大陆,虽然修行的年岁短,只有短短三十载。不过承蒙师尊他老人家爱护,如今已达凝元后期修为,不久前方领悟了人剑合一的技能。”千帆言笑晏晏,“见过的人虽然不上千,却也过百,同为魔道之人,听到玄冥山,莫不是让我三分薄面。前辈又何苦阻了我的路,也阻了您,未来的道呢?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  终于灭了这只狐狸了,欧耶 第20章 千帆   “嘿嘿嘿,千帆小友,话说重了。你天资好得你师尊看重,我又怎会阻了你的路呢。老朽不过是想要你身上的那颗狐丹罢了。”独眼老人笑嘻嘻说道。   千帆眉眼一凝,随即又笑道:“哦,前辈既然不愿意说出高名,那我千帆就代你说了吧。六十年前,尸魂窟图谋不轨,被我师尊一剑毁了大半,门下弟子死伤无数。怎么,六十年过去了,你还没学乖么,尸幽老祖?”   那老人气息一噎,面上神色忽青忽白,衬着他那只独眼更显狰狞。许久,他才又嘿嘿道:“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,千帆小友。你若将狐丹舍了给我,我们也各自方便。不然,就算你消磨得起,你怀里的那个心肝,也消磨不起了呀,嘿嘿嘿。”   “你!”千帆手心猛得握紧,随即背过身道,“尸幽老祖,千帆虽是第一次见你。却曾听闻师尊提起过,你性子狠辣,不做则已,一做就要做绝。你说我如何能安心将狐丹现在就给你呢?”   “嘿嘿嘿,这可由不得你了。千帆小友,别以为老朽不知道。你虽然伪装得精妙,可惜老朽天生对血腥敏感。你此刻怕是光忍住吐血的冲动,就费尽全身心力了吧?”   “哦,既然如此,你何不现在就从我这“重伤”之人手中,夺了那狐丹,也省得白费口舌呀,尸幽老祖?”   背对着独眼人的千帆,此时面上一阵微白纠结,好在他又立刻压制下去,又恢复一片淡然含笑模样。   他身后的那独眼老人,面上也是一片怪异之色。按照他的推测,这千帆定然是受了重伤。可恨这小子伪装得精妙,弄得都怀疑自己的推论。想到月前自己机缘巧合之下,得到的那隔绝神识,隐藏行踪的重宝。尸幽老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。   罢了,就算这千帆伤得不重,但也绝不轻,我夺了这狐丹提升修为。再杀了这受伤和濒死的两人,抽了他们的神魂,祭炼我这万魂幡。到时候借重宝之力,逃之夭夭,天大地大,何愁没我修炼的所在。   说干就干,尸幽老祖手心里,蓦地凝结出了一道黑色焰火,转瞬间就拍打在千帆所在的方向。   千帆虽然背对着他,可是十二分的心思都密切注意着他,此时感觉风声不对,瞬间就偕同翠花剑飞至半空,单手掐诀,口中厉声道:“疾!”   绿色吧长剑犹如一把流矢,刺向尸幽老祖。他也不恋战,抱着怀中人就想往天际逃去。   “嘿嘿嘿,想逃?千帆小友,你也未免想得太美了吧。一把无主驱使的长剑,也能阻挡的了我的攻势么,嗯!”尸幽老祖嘴上虽然如此说着,手下却很小心,这翠花剑夺取生气的霸道之力,他也是颇为忌惮的。   他一方与翠花剑缠斗,另一方右手心凝出了九把黑色的方旗,掐出一诀,口中喝道:“疾!”   九把黑色方旗,化为九道怪异的黑色焰火,其中发出犹如鬼怪哀嘶之声,带着不祥的气息,瞬息间来到千帆四周。将他的围得水泄不通,去路和退路一并都给堵住了。   千帆眉眼一动,哼了一声道:“看来尸幽老祖,记吃不记打啊。你就不害怕我师尊璧荆尊者,来找你的麻烦么?”   “嘿嘿,麻烦?”九道焰火化为九张怪异的人脸,口中嘻嘻道,“我尸幽老祖从不怕什么麻烦。千帆小友,你现在很难受是吧?我的九幽魂音,是不是听得你心神剧震,痛不欲生啊?嘿嘿嘿。”   “你!”千帆话未说完,身子微歪,已经是吐出一口鲜血。   他两眼渐渐迷蒙,心神犹如万虫嘶咬一般,难受得紧。尸幽老祖说的没错,他杀了那妖狐,看似轻松,其中凶险却只有他自己知道。他已身受重伤,且是强弩之末了。   他的两只手也渐渐把握不住,时松时紧。   “我不能松手!我一松手,这人就没了!我不能松手,不能松手!”他喃喃自语着。   不知是何处生出来的力量,他上下齿一动,猛得咬住了自己的舌尖,嘴角两畔沁出粗长的血线。腥甜夹杂着疼痛涌上心头,让他心志清明。   千帆一把将怀中人抛向高空,早有三条黑色魂焰伺机追击过去。见此千帆口中厉声道:“想追?也不看看你们是什么货色!尝尝我玄冥山密阵流月矢!起!”   随着千帆口中的一声暴喝,他的舌尖血在他十指摆弄下,化为一道洪阔玄妙的法阵,将九只魂焰困在其中。俄顷,道道血色的光矢哗哗地射向九只魂焰。   九只魂焰发出痛苦的哀嚎,隐隐可见到处在中心位置的黑色小方旗。   “很好!”千帆白着脸笑言,口中兀自呕血。两手却不停,十指间夹杂着数枚极品灵石,身体在疯狂地吸吮灵力,来支撑这法阵的耗损。   “千帆小友,你又何必做这困兽之斗呢,这样耗损你的身体,若是伤着根基,岂不是得不偿失!”一只黑色魂焰,化为一个独眼老者,口中不善称道。   “疾!”千帆眉眼一凝,法阵之上的数道光矢化而为一,直直地射向那老者魂形。   “哼,你身受重伤,又使了这燃命的法阵,且看你这破败的身体能撑多久!早晚间,你和他都要进了我这魂幡……”说到此处那魂形被打灭,又从另一边凝出形道,“……千帆小友,看在你这么痴情的份上,我到时候便将你二人放在一处,好全了你这一片,赤诚的痴心,嘿嘿嘿……”   “疾!”千帆不多话,集中光矢攻击。指间的灵石碎裂便又执出数枚,来支撑法阵。   “嘿嘿嘿,你玄冥山可真是物阜人丰,手中的极品灵石这般之多。我真是迫不及待灭了你,好看看你除了狐丹之外,还有多少好东西……”   尸幽老祖口中说得轻松,心里却是一阵惊怒。这千帆一心二用,翠花剑缠得他脱不开手,九幽魂音阵被他流月矢压制住。这小子于魔道修行不过才三十载,就已如此厉害,若是再给他些时日成长,日后恐怕就没自己的活路了,简直和他师尊一样得惹人厌!   这人,非杀了不可!   尸幽老祖想到此处,眼中厉芒一闪,咬咬牙,便凝出了一把长杆旗帜。这旗帜生得十分怪异,它与尸幽老祖一般高,乌黑的旗帜上绣着一个惨白的骷髅头。   最渗人的是,这乌黑的旗帜无风自动,若是凝神去看,便可看见其上密密麻麻,布着数不清的人脸,仿若一个个骷髅扭曲哀嚎,令人目眩神迷,心神剧震。   尸幽老祖看着这旗帜,脸上肉痛之色一闪而过,抬手间便挥舞了一下,铺天盖地的黑色骷髅自其中跃出,先是痴缠着绿色的翠花剑。不一会儿这翠花剑的锋芒,便被难以计数的黑色骷髅掩盖。   尸幽老祖口中低喝道:“好歹毒的剑,毁了我这么多生魂!”   随即又是一挥旗帜,又是一道黑色的骷髅,潮水般地偕同之前的骷髅,涌向了不远处千帆所处的流月矢。   喀喀之声剧烈响动,数以万计的骷髅哀嚎着,张开扭曲的大口,不停地啃噬着法阵,流月矢岌岌可破!   尸幽老祖脸上又是一阵肉痛,随即又扭曲地笑道:“嘿嘿嘿,杀一个你,废了我这么多生魂!你的神魂,我是要定了!疾!”   阵中的千帆面色俱白,口中支撑不住又是数口血水吐出。在他身后,一道不怀好意的黑焰静静蛰伏。   “什么!”千帆口中犹不可置信,十指间的灵石俱化为齑粉。   卡擦一声,法阵碎裂。   一道黑色的焰火贯穿了他的胸腔,绿色的翠花剑带着微弱的锋芒,一把截断这无耻的偷袭者,随之顶在千帆的背间,支撑着他歪落的身子。   “翠花,别管我,带他,带他走……”   他是谁?千帆已无力说出,视界渐暗,他抬起一手,半空中悬浮的人儿却越来越远了……   “嘭”地一声,蓝色衣衫的青年跌落在地,又顺势滑行数米之远,沿途激起阵阵风嚣,留下一地长长的血痕。   “嘿嘿嘿,早点交出狐丹不就好了么?何必这么痛苦呢?”尸幽老祖踏步来到他身侧,口中嘻嘻道,“你两如今不还是落在我的手上。魔幡,去把半空中,那个清虚剑宗的娃娃吃掉。记住,吃慢点,这样收集来的神魂,威力更强!”   尸幽老祖说着,一只独眼阴狠地盯着,面前昏迷的青年,眸中闪动着恶意的光芒,口中喃喃道:“至于你嘛,你的神魂我要抽出来,好好拷问一番。说不得还能一睹,你玄冥山的月部经卷也未可知。若是如此,那可就是真正的意外之喜了,嘿嘿嘿。”   就在这时,异变陡生,一柄绿色的小剑倏忽从青年身后抽出,顶着微弱的锋芒,格挡在千帆身前。   “不自量力!你的主人都已败了,你这点初具灵慧的破剑还没有什么用!破!”尸幽老祖口中低喝,指间弹出一道黑色焰火,哗地一下打在绿色剑身之上。   小剑光芒一黯,哗地一身坠落在不远处,微挣动了几下,便再没了声息。   夜色深迷,一阵风吹过。   尸幽老祖一阵微颤,他突然觉出周身一股森寒的冷意来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21章 噬魂   几乎就在一瞬间,尸幽老祖就准备逃开。他的身形却立刻在原地定住,伸向千帆头际的手,还保持着分毫的距离。   然后,便是一阵凄厉鬼哭哀嚎之声,那不是狂欢饕餮的喜悦,而是而是无奈赴死的悲鸣。   半空之中,只听见九道破裂之声,尸幽老祖嘴角沁出一条血线,衬着他那惨白的惊怖的丑脸,更显狰狞恐怖。   九幽魂旗是他的法宝,更是他的命旗,能有此等法力的人,整个星月大陆屈指可数。   没人知道,尸幽老祖的心,已经被一个名为恐惧的大手紧紧攫住,他余下的那只眼睛似要瞪出眼眶来。   周围的风,似乎也停止了流动。呼吸与尸幽老祖来说,也不啻是种折磨。随之伴随而来的强大威压,更是让他大气都不敢出。   他听见衣袂噼啪的烈烈风嚣,转瞬间便有个身量极高的青年男子,凌空而至。   他身着白色衣衫,一头白发微动,抬指间便将昏迷的千帆,连同破损的绿剑,以灵力裹至身侧。而他的怀中,正拥着那个昏迷的清虚剑宗的娃娃。   “尸幽老祖,许久不见,你还是这么得不知天高地厚。今日又犯上我玄冥山,看来,你是嫌活得太长了。也罢……”   “璧荆尊者,有话好说!”尸幽老祖立刻双膝跪下,口中急急道,“之前多有冒犯,是老朽的不是!今日,我愿贡出我的神魂之血,交由于你,以示诚意!到时候我这把老骨头的生死,仅在你一念之间!如何?”   那额顶深蓝色兰花的青年,双眼微闭,只是微微摇摇头,竟是连一句话也不想多说,抬起一指便是凝力一击。   就是现在,尸幽老祖眼中精光一闪,手中跃出一件造型奇怪的重宝,一阵狂风裹过,转瞬间身形就在原地消失不见了。   那青年闭着眼睛,只是发鬓微动,口中“咦”了一声道:“竟然连神识也探寻不到,看来你倒是好手段。也罢,噬魂。”   随着青年口中言语刚落,一柄造型诡异,似直似弯,似雾非雾的东西,自他的眉心射出,抖落在半空之中。   “呦,荆无封,你今日怎么舍得,把我放出来了?怎么舍得,出你那温柔窝了?平日里,也不见你这般着急你的大弟子啊。还是说……”   那雾气里发出一股娇俏温柔的女声,此时转了一个弯,又特意看了眼那柄皓白光芒的长剑,以及被这剑环绕的他怀里的人。   “……呵呵,这娃娃倒是和你那,早死的师尊有些相似呢。你哪一日若是玩腻了,可以让我帮你吃掉哦。还有你的大弟子帆什么的,我也觊觎了很久呢,呵呵。”   “噬魂,当年我因缘际会,自荼靡梦泽将你解封。如今你我一体共生,你又受我役使。你再多话,我不介意让你吃点苦头。”青年淡然出声警告。   那娇媚女声一堵,恶声说道:“说吧,你让我出来,是要做什么?”   “杀了方才那人,以你的方式慢慢折磨他。”   “呦,这老东西怎么得罪你了。我的方式,从古至今,也就你一人挨过去了。”   “他伤了他,他便该死。”青年淡淡道。   “他?谁是他?他是谁……”黑雾还准备说话,那青年却携着身侧的千帆,以及怀里的人儿远去了。   “一个月内你不准回来,若是实在想噬血肉,记得做得干净点。”青年走时淡淡道。   那黑雾中的女声,百无聊赖道:“如此着急,倒是少见,活像他那死鬼师尊回来了似的……不对,师尊?他?难道说……呵呵,以后这玄冥山,就有意思喽。”   甫一话落,这黑雾便消失在了半空中。   一道黑色焰火外,裹着一道透明光焰,从一处青色的草地下渗了出来,一个独眼老者从其中显出身形来,口中说道:“此地距离那处数万里之遥,应该无事了。”   老者捂着胸口,“呸”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水,恨恨道:“看来我还是小看了这小子,不仅挥手间毁了我的命旗,还让我的魔幡折损一半生魂。什么璧荆尊者,百年前不过是躲在璧魔羽翼下的,有点天资的黄毛小子而已!六十年前,若不是我修为大跌,尸魂窟又何苦被他欺辱至此!等着吧,我尸幽老祖……”   “呵呵,等着什么呀?”一道娇媚女声自四周突然响起,忽远忽近,让人心里徒生出满心不安。   “什么人?”尸幽老祖急急出声问道,一只手握紧手中重宝。   “呵呵,你猜呀,猜对了,我就让你多活几日,老东西。”这娇媚女声俏言回道。   那尸幽老祖眼中露出些许不虞,口中却恭敬称呼道:“阁下功法高深,不如现面一叙如何?”   那女声却娇媚着道:“哎呀,我没有面,如何现出一叙呢,老东西?”   这人藏头不露尾,左右不离一句“老东西”,尸幽老祖眼中已生出一丝怒气,口中却恭敬道:“阁下可真会说笑。”   “说笑?我噬魂可从不爱说笑,不过你既然有心,我便先出来逗你玩玩,老东西。”   尸幽老祖眸中蕴怒,心里暗恨道:故弄玄虚。我在星月大陆活了数百年,可从没我听说过噬魂这类名号。想来是不入流的小魔修。今日既然撞到了我手里,我就拿你祭了我的魂幡。而且璧荆那个小子忙着救治徒弟,必然不会追我的。就算来,也不可能知道我在此处。小东西,等你出来我就灭了你。   一道似雾非雾的东西,陡然降临在了半空中,渐渐地凝结成了一柄粗长的黑剑模样。   尸幽老祖先是瞪大了眼睛,随即哂笑道:“阁下可真有意思,竟然先是让自己的御剑露面。”   这般说着,尸幽老祖也暗暗铺展神识搜寻。同时手下蓄力,只等情况不对,就利用重宝之力逃走。经由刚刚一战,他整个人都不免谨慎了不少。   “别白费力气了,我就在这里,你再怎么搜寻也是无用。”那剑身随着女声而微微抖动。   “阁下可真是爱开玩笑。似这种灵剑具备灵慧的,虽也常见,可那灵也只是荧火烛光,微弱不已。若是持剑者与神魂合一,灵剑也不过仅仅是和主人,心神沟通罢了。若要口吐人言,也仅限于传说中的极品飞剑。”   尸幽老祖顿了一下道,“可这仅仅只是传说,而且这种飞剑的成形,对于天时地利人和有着极其严苛地要求,而且因为杀戮过重,十分凶煞,根本就不可能。”   “呵呵,不可能?你手握隔绝神识,隐藏踪迹的重宝,满心以为不会被发现,不还是被发现了么。你又焉知我不是那极品凶剑?你痴心妄想,不知轻重,且鼠目寸光,形容丑陋,杀你实在是件没意思的事情。”   那长剑微微抖动,发出娇俏声音道:“不过我家主人吩咐了,让我慢慢折磨你。从现在开始,我给你三天时间逃跑,每发现你一次,我就刺你一剑。直到在最后一刻,你的神魂被恐惧吞食,流尽最后一滴血死去。”   “怎么这……”尸幽老祖话还未说完,那柄黑色长剑就贯穿了他地胸腹,血水猛得喷出来。   “呵呵,忘了说了,翠花那柄小破剑夺人生气。我却不仅夺人生气,而且伤口还会持续腐蚀,不可修复。你可要跑快点啊,老东西。”那娇俏女声满口愉悦着道。   长剑“唰”地抽出,尸幽老祖即刻化为流焰逃窜。   夜晚,玄冥山。   青色的厚重石板门前,左右各自镌刻半扇月牙,门前各自列着两排青色疾服的数位男子,他们腰间各挂了一块铜色的兰花令牌,神情肃穆。   唯有在靠前的左右各两人,腰间各自挂着一块镌刻着银线的兰花令牌,肃容以待。   倏忽,一阵风动,一个身量极高的青年,额顶深蓝色兰花印迹,暝目出现。   “恭迎尊主!”两排的众位弟子恭身,恭敬称道。   那尊主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抬手间那被他用灵力裹挟的重伤青年,落入前方靠前的两位弟子,两人急忙伸手接住。   等到看清这昏迷青年的模样,以及他此刻落魄的惨状,不禁倒吸一口凉气,问道:“尊主,千帆大师兄这是……”   那尊主鬓发微动,只淡淡道:“本座即刻要闭关一月,帆儿之伤便交由你四位看顾,玄冥山大小事务,也由你们代为管理。”   “是,尊主!”四人恭敬应声道。   等到他们抬头,眼前的尊主已不见了身影。   此时仿若屏息的人群,议论之声渐渐响起。   居后的一位弟子,凑上前道:“地师兄,我刚刚没看错的话,尊主的怀里可是抱着一位男子?你说,尊主怎么随便掳了个人来,连自己嫡传弟子,千帆大师兄也不顾了?”   他身侧的另一位蓝衫弟子,则是摩挲着下巴说道:“黄师弟,我也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。刚刚我虽然就瞟了一眼,可分明看见尊主,只是穿了件亵衣。你们说,什么事能让尊主如此慌忙?”   靠前的一位弟子则是轻笑着道:“黄师弟,玄师弟,你们看得倒是仔细。依我看呢,尊主他呀,说不得,嘿嘿……”   黄玄两位师弟眼巴巴地看着他,着急问道:“地师兄,你嘿什么,下面的话倒是快说出来呀!”   那弟子不知想到了什么,笑过之后,这才眉飞色舞地接着道:“你们想啊,尊主才二百多岁,已经是合体修为,这往后的几百年也不能日日修炼啊。而且尊主姿容秀丽,又正值这血气方刚之时。你们是没看见血崖洞的众位女魔修,可是眼巴巴馋着,尊主这块大肥肉呢!所以,尊主他呀……嘿嘿……”   居前的另一位蓝衫弟子,突然厉声斥道:“山门重地,不得妄言!你们身为玄冥山,地玄黄三首弟子,更要以身作则!”   刚刚还议论纷纷地三人,立刻就如同焉巴的小菜秧,委委屈屈地应声道:“是,天师兄。”   身后的众位铜牌兰花弟子:“……”别介啊,我们也想听八卦呢啊喂!   那天师兄肃容沉声说道:“千帆大师兄伤重。地师弟,你和我速将他送至玄冥凝露池,进行救治,不得有误!”   “那天师兄,我们呢?”玄黄两位弟子指着自己问道。   “你们两人,就负责处理大小事务。”那天师兄一言毕,便双双化为长虹光芒,倏忽落入山府南面的玄冥凝露池。   玄弟子不忿:“切,支走地师兄,还不是也想问清楚那句嘿嘿!”   黄弟子附和:“就是,就是,天师兄这个闷骚!”   身后众位铜牌弟子齐言:“不错,不错,玄师兄,黄师兄,说得有理!”   玄黄二位弟子立刻回身怒目,厉言道:“山门重地,不得妄言!好好守你们的门去!”   众弟子垂首,委屈巴巴道:“哦。”   ……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22章 荆冥   夜晚,玄灵阁。   弟子口中姿容秀丽的尊主,怀抱一个生气渐绝,衣衫褴褛地青年,盘膝坐在青色蒲台之上,抬手摸了摸怀中之人血迹斑斑的脸蛋,眸里凝着喜悦以及一股难以言明的沉痛。   “师尊,终于见到你了……”   随即,他手中掐出一诀,怀中男子便渐渐升至高空。然后他大袖又是一挥,倏忽便有一顶棺裹与男子对面而立。   尊主略微沉吟一下,棺盖便随他的手势打开,里面安憩静躺个俊美男子,也倏忽升至半空。   眸色眷恋地看着这憩睡的男子,这尊主两手倏忽间又是变出数道法诀,便有千丝万缕的灵力线伸展而出。   灵线探寻至半空,突然一顿,又迅疾地扎进了半空的两人身上。不一会儿,便是千丝万缕地灵线,将二人的凌空的躯体紧紧联系起来。   半空中原本落魄昏迷的青年,那毫无波动的脸颊上,眉眼蹙紧,狰狞异常,仿佛受着无限痛苦的折磨。   就在此时,他对面那额顶浅蓝色兰花印迹的青年,猝然睁开眼睛,仿佛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人。   那尊主手诀一顿,失声道:“师尊!”   等触及到那双眼睛,又突然醒悟,摇头自语道:“不对,这双眼睛是死的。这噬血归灵密法之玄妙,果然不可小觑。也罢,我便不听,不闻,不看,等师尊挨过这密法痛苦,便可与往昔无异了。”   想毕,他手中法诀不断,凌空的两人也各自痛苦着在灵线中浮沉。   随着时间的推移,细细的灵力线渐渐变得粗大,其中还一鼓一鼓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迁移。同时,那额顶浅蓝色兰花印迹的青年,身形也渐渐变得虚幻而不可闻。   柳如是身处梦中,却痛苦得很,他记不清前因,也不明后果。一会儿身处火山口,掉入岩浆被万火俱焚而亡;一会儿堕入冰池口,被极致寒冷一点点地冻死过去……   这还不算,什么出门被车撞,吃饭被卡,喝水被噎……小到一根绣花针,大到一块巨石,都可要了他的命……   他满身伤痛,一身怒火,恨不得抓到整治自己的人,给他千刀万剐,万剐千刀……   终于,忍无可忍之下,他一拳挥出,将无常的天捅出了一个窟窿!这下,他方觉得心中的悲愤得以纾解三分……   “嗯”地一声,接着又是“啪”地一响,仿佛什么重物坠地的声音。   柳如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,右手化拳还顶在上头,他脑袋里还是有些不清楚,似乎转过了很多画面,又似乎什么都没有。   屋阁内的粗长的灰褐色横梁,正映衬在他的眸中,他眼力精微,可以看见其上,像是被什么划过,留下几道深褐的印痕。   这印痕?难道这里是……   答案呼之欲出,柳如是却有些不敢说出口。   他收起拳头,正想起身,另一双白玉般的手,将他的手一把裹住。从手边探出一张秀丽俊雅的面庞,清峻之余,还带点说不出的怪异。因为这张脸的右边眼眶上,正布着一层清浅的血色淤痕。   联想到刚刚的闷响,柳如是不由张开嘴,仿若可以塞下一个鸡蛋,失声道:“不会是我刚刚……”   “就是刚刚。不过师尊拳法有力,灵力充沛,这样我便放心多了。”   那青年嘴角微勾,两双蓝宝石一样的眼里,湛湛地映衬出一张白净素雅的脸蛋,这脸蛋的额上正顶着,一抹浅蓝色兰花印迹。   柳如是呐呐地摸起眉间印迹,有些怪异地看向面前这扯住他手,细细摩挲的青年。   “无封?”声音清淡。   “嗯,师尊。你睡了两旬,现在身体可还有些不适?”青年勾唇微应。   “无封。”声量渐高。   “嗯,师尊。我守了两旬,等了一个甲子,终于再见到师尊了。”青年勾唇低应。   “无封!”声量拔高。   “嗯,师尊。我心里好生欢喜,只盼你能多唤我几声,师尊,师尊……”青年声音渐渐渺不可闻。   柳如是嘴角渐渐翘起一个弧度,两眼弯弯似乎是无限欢喜,口中低吟道:“让我多叫你几声是吧?好啊,我正有些事情不明白。她呢?荆无封!”尾音已渐近严厉。   “他?师尊所指何人?无封不明白。”青年的黑色鬓发微动,眼带不解。   “跟我装傻,荆无封?没有她,千帆是从何出来的?他和你的样貌,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你这样的相貌,一个已经算是珍品了,再来一个……”柳如是从鼻子“哼”一声道,“说吧,我的徒媳在哪里,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此?”   “原来是此事。师尊?”那青年将柳如是的十根指头,变着花样摩挲起来,最后和自己十指相扣,暗勾唇角微笑。   “若我真有了妻室,师尊当如何?若我真有了妻室,师尊不该为我高兴么?何故如此大的气性?师尊,是在吃醋么?”   “你!”柳如是一双靛绿色的眸子睁大,当即就要抽手气闷道,“我,我会吃醋?我怎么会吃醋!我一定不会吃醋!我是……”   “你是什么?师尊……”那青年一把拦腰将他箍住,柳如是仍自挣脱不休。   “师尊,别动了。你的力气比不上我,何苦白费力气。让我这样依偎一会儿吧。活着的师尊,会生气,会说话的师尊……”青年声息渐低,仿若喟叹。   尔后,柳如是左手伸出一指,戳了戳肩膀的黑色脑袋,问道:“哎,可以了吧,荆无封?别以为装乖,就可以逃避问题。千帆从哪里出来的,你还没说呢?”   “关于这件事,师尊你听后,可能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。”   “不可思议?对于凡人来说,修仙之人飞天遁地,已经不可思议了。你的不可思议,又是怎样的不可思议?”   “千帆,本是我三十年前,出外寻找师尊神魂,途经荼靡梦泽……”   “什么,荼靡梦泽!那个鬼地方自古至今,不知吞噬了多少魔修,道修!你途经那里做什么?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事?”柳如是失声惊叹,就要抬手看看肩旁人的模样。   青年的脸被两只手牢牢地捧着,柳如是靛绿色的眸子里,这人五官冷峻,言容秀丽,自在芳华。且发黑长极而顺,眸色光丽,额顶深蓝色兰花印迹,好一副撩人惑心的妖孽样。   慢着。   深蓝色兰花印迹?深色兰花?深兰?兰……   柳如是伸出一指,在青年的额头上摩擦了片刻,不见变化;继而伸出两指,手下微用力,仍旧毫无褪色!   “荆无封,你今年多大了?修为如何?”柳如是颤声问道。   “师尊。”青年乖巧勾唇一笑,回道,“无封如今二百有二,合体修为。”   柳如是嘴唇微颤,难以作声。你二百二,合体修为。我四百多,还停留在元婴修为。   荆无封神色奇怪,摩挲着他的脸颊,问道:“师尊,你怎么了?”   “别管我,让我先哭一会儿……”柳如是拂开青年的手,内心悲伤逆流成河。   荆无封便顺势将他抱在怀中,口中关切问道:“师尊何故如此伤心?”   柳如是内心愁苦:“……”你如何能知我的痛?   百年前,我元婴期被你金丹压倒,如今你合体修为,我法力和体力都比不上你,以后只怕……   简直越想越不想活!   “师尊若是实在难受得紧,我便明日再解释,现在……”   “别管我,继续千帆的话题!还有,给我松手,不然我掰了你的指头!”柳如是厉声警告着道。   “师尊的吩咐,无封自然无有不允。”青年将搭在柳如是脑袋上的手,挪到腰上。   柳如是挣了一下没挣动,再挣还是没动。   “……”不行,再让我哭会儿。   身侧这人的声音,深沉而极具磁性,继续言道:“我陷入其中做了十年大梦,机缘巧合之下,与冰魄莲子的灵慧相互感应,从中衍生出的一个孩子。等我梦醒后,千帆便随同我,一起出了那荼靡梦泽。”   “所以呢?”柳如是抬头看着他,“千帆算是你生的。”   荆无封右边的眼皮,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,随即浅笑道:“某种意义上,也算是如此。”   “好吧,那千帆从两个层面上来说,都是我的徒孙喽。既然如此,我便去看看徒孙。虽然我记不大清了,不过八尾妖狐那,他估计也够呛。”   “师尊,不必着急千帆。他正在玄冥凝露池静养,此时过去打扰,反而于他的伤势有碍。”荆无封出言挽劝。   恰逢衡芷宫窗户半开,此时阵阵幽香,随着清风被递进屋内,更有点点粉色花瓣,被清风裹挟,悠然而闲适地洒落在台角檐前。   “荆冥花……”   “是啊,荆冥花……”   “说来,当年为师把你掳来,你才我两只手大,两只眼睛红得跟个兔子似的……”柳如是似乎沉浸在往事的追忆中,笑着道,“那时候,正是荆冥花开的时节……”   “荆冥花开,正是师尊为我赐姓的缘故。如今,也是荆冥花开的时节,师尊也回了这玄冥山,回到无封的身边……”荆无封面上也是一片深沉的感慨。   “多说无益,久别回故土,我们就去赏花如何?”   “如此,师尊欢喜……”   提议的人儿却是没等他话语毕,就已经两指一动,不远处的归宁化为皓白剑光,带着他窜出屋阁外。   乘剑畅游故土,巡视玄冥山内熟悉的景物,柳如是口中呐喊着道:“归宁,六十年过去,如今你我还在一起,真是姻缘天定啊。”   那长剑微微晃动了下。   柳如是又是一笑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23章 情殇   荆无封却是在他身侧淡淡道:“师尊,归宁之前多有残缺,我将它修补如斯。姻缘天定这个词,用得怕是有些不妥。”   “好好好,不说天定,我们只说规矩。”   “规矩?”荆无封不解。   “尊者为长,虽然你修为比我高,不过你唤我一声师尊,就得敬着我。咳,现在你做弟子的,要在我身后三尺距离,不得超过。否则就是不敬师尊。”   荆无封无奈失笑,顺势打了个辑,口中恭敬道:“谨遵师尊法旨。”   “嘿,这才差不多。归宁,我们走!”柳如是露齿一笑,于天际驰骋而过。身后时刻紧随着一道黑色身影。   此时,玄冥凝露池内。   “大师兄,你身体受创严重,我们师弟四人轮番救治,才有如今效果,你此时不宜妄动。”一名蓝衫弟子着急上前,半扶着他劝道。   那大师兄眉目狭长,容貌雅俊,却因面唇俱白,而带上了几丝孱弱,正是千帆。   他挥动着手,低声言语道:“天师弟,不必担忧,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。之后再自行打坐上几旬便好了。只是,据你们四人所说,当时师尊,也另带回的一名男子,我与他是旧识,合该去看看他。我得去看看他,看看他……”   千帆口中说着,人已微微趔趄着,化作虹光,出了这处天地。   余下四人,八只眼睛互相对望一眼,又各自摇了摇头。   “天师兄,大师兄此意?”   “地师弟,尊主既然嘱托我们四人照顾,那我们就先去看顾着点。”天师兄叹声道。   其后玄黄两名弟子,又各自对望了一眼,摇了摇头。   玄弟子叹息着道:“大师兄此次回来,身受重伤却一心记挂着别人。可是这个别人已经是……”   黄弟子却也附和着道:“谁说不是呢……”   走在前面的地弟子顿住脚步,心有所感,面露悲悯,仰头吟诵着道:“自古多情空余恨,此恨绵绵无绝期,叹,叹,叹啊……”   前面的天师兄猝然转身,小指微动三下,地玄黄三人,各自额头被敲了一记。   “山门重地,不得妄言!你们再多话,小心真成了哑巴!”   三人微微垂头,丧气应道:“是,天师兄。”   一抹长虹光芒落入一处庑轩,面色俱白的青年一手扶胸,一手撑着一根廊柱,急剧地喘息着。   “据天师弟所说,他应该就在师尊的寝宫,衡芷宫静养。”千帆口中喃喃自语着。可是为何一介外人,得以能在师尊的寝宫静养,他却下意识地不愿意去深想。   “柳如是,柳如是,柳如……”他正趔趄着踏上石阶,呢喃不休的时候。   一黑一白两道长光,从衡芷宫内一跃而出,引起他的注意。   光中之人飞得极慢,因而他得以眯眼睛看得分明。   “这是……”   他的眸中,一人身着深色蓝衫,脚踏皓白剑光,看身形与柳如是倒是九分的相似;另一人却是身着玄色衣衫,身量高出对面那人半个额头,黑色的及膝长发飘动,嘴角微勾,看着冷却又溢出无限甜蜜的暖意。   此时又各有四道虹光跃入千帆身后。   前面的天弟子上前将他扶住,口中出声道:“大师兄,你要见的人很好,还是跟我们回去疗伤得要紧。”   “天师弟,我胸口有些疼,看不大清……”千帆口中呐呐道,“另一人可是师尊?师尊他老人家会笑么?师尊的头发怎地黑了?这人难道是师尊的孪生兄弟?”   天弟子看了眼身后的三位师兄弟,那地弟子上前扶住他另一边道:“大师兄,这就是尊主。他在一旬前传音吩咐我等,谴众位弟子去北山谷寻了那黑茎草。榨炼茎汁,将白发尽数染黑这般。”   “哦,这样啊。可是师尊不是一心记挂着太上师尊么?如何又这般呢,嗯?”千帆言语带点压抑的沉痛。   “这……”四位弟子都不知该如何说话了。   这个时节,正是荆冥花开的时节,片片粉色的花瓣随风坠入四方。一阵风起,纷繁的花瓣随着天际,玄色衣衫之人的手势,化为一条长龙,又变做万千彩蝶,与天际二人追逐嬉乐。   这景色,真是绝美。   “师尊,柳如是,如是……”仰面的千帆,眸里浸着漫天花瓣,瓣上沁着微微湿意。   天弟子又接着道:“尊主已经吩咐我等,传音于在外的三十六堂堂主,让他们月后回玄冥山,届时有要事相商。到时候,大师兄你免不了要劳碌些,还是先回到凝露池,将伤势养好吧。”   “说的也对……”千帆喉结一动,颤声道,“他既然无事,我也就不必担忧了。是该将伤势养好,省得师尊忧心,省得……噗嗤!”   千帆压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,胸口似乎也更疼了起来,胸膛急剧地喘息着。   “大师兄!”后面四弟子急忙喊道。   “天师弟,我胸口疼得紧,怕是没力气回去了。劳烦四位师弟烦心了,将我送回去吧……”千帆一颤,又是一口血呕出,再没有力气说话了。   四道虹光急忙架着他,落入凝露池方向。   赏花之事持续了数日之久,直到荆冥花败得差不多了。   柳如是百无聊赖地仰面躺在床上,心头思索着。听闻无封说过,他用密法将自己与之前的肉身,合二而为一。如今他修为已尽数回来,那份着急修炼的心思,也就歇了下来。   衡芷宫的屏风之后,阵阵水声漾出,隐隐可听闻那人清浅的呼吸声。   柳如是有点心烦,又有点心慌,隐约又似乎有点心痒。无奈之下,他两手捂住耳朵,仿佛这样就可以避免听到,那烦人的声息。   “师尊?”烦人的家伙果真又叫唤起来。   “干嘛?”柳如是恶气着问道。   “你真得不过来?我知道你向来喜欢在碧华池中打坐。”烦人的家伙,语气带点微不可察的笑意。   柳如是的脸皮微烫,说来这“打坐”,是他过去诓骗荆无封的话语,于是他只好说道:“这种过去的老事就不要提了。”   “也对。师尊不在的那些日子,我也仅仅是靠着那些过去的老事,方可度日。”烦人的家伙语气有些低低的哀伤。   柳如是:“……”败给你这个冤家了,卖惨这种事,你做得竟然做得如此自然!   不过更愚蠢的是自己吧,僵硬的柳如是这般想着的时候,人已经浸在碧华池内,一脸挫败。   “呵……”   “你呵什么!不知道聊天止于呵呵么!”   荆无封一脸莫名:“我只是有些高兴,并没有其他的意思。”   柳如是郁闷得食指直颤,指着他道:“你,你,你……”   “我……”转眼间这白玉般的胸膛,已经到了他身前。   柳如是微仰面看着他道:“仗着比师尊高,就可以以势压人么,嗯!”   荆无封一把握住他的指头,说道:“我并无此意,只是怕师尊累着。师尊既然想责问我,弟子自然是让近前,好让师尊责问。”   柳如是的心都在颤,他抽了一下小指没抽动,鉴于前车之鉴,直接放弃了,口里厉声道:“我数三声,立刻给我放手!”   三声过后,烦人的家伙果然放手了。那双湛蓝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柳如是。   柳如是靛绿的眸子,也不逞多让,不过许久之后,他还是败下阵来,口里咕哝:“跟我瞬移,别以为我会差!”   转眼间柳如是已到了池子的另一边,面上扬起一阵笑意道:“别过来,过来我打你哦,荆无封。”   “无封却之不恭。”转瞬间这烦人的家伙也到了近前来。   柳如是:“……”哼,小样儿,看我们谁比谁快!   于是碧华池的新一轮瞬移玩法,就这样被打开了。   最后,气喘吁吁地柳如是趴在琉璃石台旁,匀了一口气道:“别追了,再追,我就透不过来气,气了……”   “师尊是乏了么?乏了的话,不如就让徒弟我来给你按摩一番。”烦人的家伙提议。   柳如是有些意动,他这个弟子撇开高天资不说,也算听话,而且那一手劲,摁压在人身上,说不出来的爽利。   “师尊意下如何?”荆无封不紧不慢地问道。   柳如是便转过头道:“可以是可以,不过我们要约法三章。”   “哪三章?”荆无封微微勾唇。   “第一,不准逾矩;第二,不准乱摸;第三,叫听就停。听明白了么?”   “嗯,无封无有不允。”荆无封眸色微动,言辞恳切。   “行了,来吧。”柳如是将头枕在胳膊上,微微闭眼准备享受。   “嗯~嗯~啊~那里,对~就是那里~再用点劲~嗯~嗯~嗯啊~舒服~……”   柳如是枕着头微微叹息,口中尽是说不出的爽利和满足。   “师尊,这样,舒服了么?”   “舒服~太舒服了……”   柳如是简直都要昏睡过去了,这种阔别已久的奢华生活,实在是让人心醉。   “可是,师尊,你享受了这么久,弟子却有些难受了。”   “你难受……什么……”柳如是已经在瞌睡的边缘徘徊了。   那两只宽大的手,包握着他圆润的肩头,突然化为铁爪,将他一把箍住,动弹不得。   “你做什……唔唔唔……”   “我想和师尊做点快乐的事情,顺便再到深处给师尊按摩一下。”这声音极尽诱惑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24章 春潮   衡芷宫外月色清明,点点透过窗隙洒落进屋舍,明明是极好的月色。柳如是却总觉得下了场瓢泼大雨,带着他飘荡翻滚。池水温热,他却总觉得透不过来气似的,被动地被卷入情|欲的浪潮。   “师尊,若是乏了,就先睡会儿……一切有无封在,如是,如是……”这声音依在他头际,低沉呢喃。   柳如是的手时松时紧,抓挠了半天,渐渐顺着这声音睡过去。梦里,却也不安稳地如同一叶竹筏,在浪涛中跌宕起伏。   也不知过了多久,柳如是睁开了迷蒙的双眼,灰褐色的横梁在他的眼中上上下下。他一边眩晕着,一边又觉得自己犹如一块砧板上的鲜肉,被钝刀子一点一点的磨蹭。除却了一开始的欢愉,眼下这滋味当真是不好受。   “还要……多久……”出声才发现,自己的嗓音已经嘶哑。   “很快,师尊。很快的,如是,如是……”那人压在他身上,牙齿像是压在舌头上,发出低沉而性感的声色。   “不准……骗我……”声色依旧嘶哑。   “不骗你,如是,如是……”性感的声音呢喃着,就垂头来叼柳如是的舌头。   柳如是撇了下没躲开,随即又像是发现什么似的,顿住了。正好就让上面的人得逞了。   “如是,盯着我做什么……嗯……”那声音问着他。   柳如是唇畔微动,奇怪地断断续续道:“你的眼睛里……好多黑线……黑蓝……黑蓝的……”   上面那人突然顿住了,猛地暝上双目,一把将他抱住,贴着他的耳朵,口中低声微颤道:“师尊……想是……想是看错了。既然乏了……就先睡会儿吧,师尊……”   “是么……”柳如是哑声呢喃,愈发猛烈的动作,再次让他乏力地睡去了。   等到夜色深处,万籁俱静之时。   赤|裸着上身的青年,坐于床侧,微闭双眼,伸手轻抚着睡着之人的脸颊。   “师尊,如是,如是……”声音仿若哀泣。   天光大明,柳如是撑着酸软的腰,一枕头砸向身侧的家伙。   “师尊,这是何意?”   “何意?你心里明白得很!约法三章,你一章都没有遵守!兔崽子,一点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!今天以后,你要从衡芷宫挪位,随便去一处偏院住着,就行了!”柳如是两手撑着身子,想要起身都艰难得很。   你是永动机么?柳如是无奈得捶着腰想着。   “师尊,我知我有错。要打要骂,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。只是,赶我出衡芷宫,恕弟子难以从命。”荆无封依在床前,语气淡淡。   糟糕,这样的的他最难搞定!深谙此点的柳如是眸子一转,立刻计上心头。   “要我不赶你也行。我累得很了,要吃点好的。你呢,趁现在,去玄冥后山,捉几只嘟嘟兽来。然后选取它们脊上最嫩的那块肉,清蒸,红烧,爆炒,油炸各来一份。”柳如是咂了一下嘴巴,接着道,“而且,得是你亲自调食。大概,就是这些了。”   “师尊,如此刺激的食物,于现在的你,恐怕有些不合适?”荆无封湛蓝色的眸子里带着担忧。   “你做弟子的,听话就可以了。说来,我也许久没有吃到你做的东西了,想念得紧呢。”柳如是面上一片向往,侧头催促道:“还愣着做什么,还不快去!”   “师尊,无封先给你穿衣吧,毕竟……”   “别说这个,说这个我就来气。你赶紧去,我现在就要吃!对了,要细烹慢饪,好好做,我先睡会儿。”柳如是单手将他扒过去,被子往头上一盖,一副我要睡觉,拒绝交谈的姿态。   荆无封无奈拍拍裹成蚕蛹的柳如是,小声道:“既是如此,师尊等我些许时候便是。”   “嗯,快去。”蚕蛹蠕动了两下应道。   等到屋内彻底安静下来,柳如是这才悄悄露出两只眼睛,微微叹了口气,闷声道:“可算是把他支走了,我差点快被他粘成一条糕。趁现在,归宁,我们走!”   一柄皓白长剑凌空出现,带着柳如是倏忽如一道白光,落入玄冥山南面。   南面,玄冥凝露池。   蓝衫弟子从结界内现出身形,另有一名弟子正好过来,两人相识便各自招呼了一声。   “黄师弟,你过来啦。”   “玄师兄,这个时辰,也是我两的换岗时间。对了,大师兄现在怎么样了?”   “大师兄,好多了。修复情况比想象中要快许多,不日就可以出关了。”   “那就好,我看大师兄那天呕血不止,以为他修复不利呢……”   柳如是等黄弟子进了结界内,这才收束剑光,落在洞外。口中念词,结界就乖顺地开出了一个口子。柳如是勾唇一笑,瞬间闪身进去。   黄弟子正盘腿准备运功助益大师兄,没想到背后一道光影,出其不意,瞬间将他击晕。他脑袋里还没来得及转过什么,就啪地倒地。   “谁!胆敢擅闯我玄冥山密地!”   千帆一个掠迁,人已经自池水中起身。抽出石旁的蓝衫裹住半身,手中掐出一诀。   “是我。”洞口转角处走出一个身影。   “是你!”千帆一怔。   “不错,就是我。”柳如是言笑晏晏道,“别来无恙啊,大师兄。”   千帆微微一怔,随即侧眸笑道:“大师兄?我可担当不起。柳如是,你可真是好手段,才进玄冥山月余,就让师尊青睐有加。对你,对你……”后面怎么也说不下去了。   “对我,对我……你是结巴么,千帆徒孙。”柳如是依旧笑道。   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柳如是!别以为你如今是,是师尊的枕……”千帆囫囵了一下,接着道,“就以长辈身份自居!”   “你是聋子么?我说的是徒孙,不是徒弟。”柳如是依旧笑着道。   “徒孙?!”千帆诧异,随即定定看向面前,这笑得恶劣的人。   此时,他方才发现这人的额头上,镌着是一朵浅蓝色兰花印迹,只比师尊璧荆尊者的兰花印迹小上些许。   “怎么可能?你,你难道是……”千帆唇角微颤,心如死灰,再难作言语。   “不错,我就是你们众位弟子,一直以来闻名不如见面,见面的胜似闻名的太上师尊,璧魔尊者,就是我喽。”柳如是依旧一副欠扁的得意模样。   “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,原来,竟是如此……”千帆却似乎通晓什么机关似的,喃喃自语起来。   “喂,千帆徒孙,千帆……”柳如是叫了半天,也不见这人应。心里则担忧道该不是打脸太狠,以致于他傻掉了吧。   好半天,这洞内竟传来一声,仿若抽泣的清浅呜咽。   “不会吧,你吓哭了?”柳如是诧异问道。   “不是,只是凝露池的灵液,沁到眼睛,有些不舒服罢了。”千帆侧身冷淡应道。   柳如是微张口,点点头道:“这样啊……”你就诓我吧,我待了近四百年,也没听过凝露池有此等催人泪下的功效。   不过睹见这人萧瑟的小身影,柳如是心道:看在你伤心欲绝的份上,我就自降智商,陪你一起装傻吧。   “千帆见过太上师尊。”青年此时躬身作揖道,“不知太上师尊,清晨来此,有何吩咐?”   “吩咐倒是没有,问题倒是有一个?”   “问题?若是千帆能答得上来,一定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。”   “没这么夸张。我听璧荆说起,你是他三十年前,从荼靡梦泽一并带回来的。荼靡梦泽,这等诡异魔地,向来被道魔同视为禁地。我很好奇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?你不妨说来听听……”   “原来是此事,其实荼靡梦泽……”   ……   柳如是驾剑回去的路上,刚攀进窗户,就已探知到外面阶前的声音。   柳如是心道好快的动作,一边迅速将自己裹成一道蚕蛹,在床上微微蠕动了几下。   “东西都放这里,退下去吧。”这人的声音依旧是极低沉的。   门被轻轻地合上了。   “师尊。”这人挪动身形来到他的身侧,抬手轻轻在被子外摩挲着。   那只白玉般细长的手指,已经挪到了他的脸庞,依旧细密摩挲着。   柳如是实在是被这腻歪的姿态,弄得泛滥起鸡皮疙瘩,终于无奈张嘴道:“知道了,兔滴。”后面两个字因为突然闯进的指头,而模糊不清。   荆无封笑了下,说道:“师尊,果然是馋了。如今竟连我的指头都要吃,如果这样,不如……”声息渐低。   柳如是:“唔唔……”太腻歪了有没有!!   一吻毕,床上的蚕蛹被荆无封挖到怀里。右手一张,绿色瓷般的玉碗落入他的手心。他的胳膊环过柳如是的唇畔,轻轻搅动起汤匙。   “我思来想去,还是觉得师尊适宜清淡些,所以先煮了这肉糜来。”荆无封启唇微微吹了吹,就将汤匙递到柳如是的唇边,低声言道,“师尊,吃点如何,看看可对胃口?”   “慢着,我自己来吃。你,把碗给我。”荆无封依言将碗不舍地递给了柳如是。   “松手。”荆无封于是松手。   “退下。”荆无封将身子挪动了分毫。   柳如是:“……”算了,比想象中要乖多了,知足吧,柳如是。   柳如是哀叹一声,将肉糜一饮而尽。   他的确是馋得紧了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25章 试探   荆无封将一块帛帕凑近,服侍柳如是擦了擦嘴畔,口里带点怀念意味,淡淡道:“我几个月大的时候,也是师尊这样,喂我食奶果乳的。”尾音已带笑意。   柳如是仰仰头,感慨道:“那些啊,难为你还记得。当初,我真是贪心办坏事,图你的资质,结果累我至今。”   “累?我让师尊累了?”荆无封收起巾帕,鼻翼擦过柳如是的发际,嗅到一股幽香,眸色凝了一瞬。   “是啊,你自然是让我累了。身累,心累,累到不行。不过,究其根本,还是因为无封你,对师尊隐瞒太多了。”柳如是转头定定地看着他。   “师尊,你刚刚出去了,是么?”荆无封却只是淡淡地,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。   “不错,我的确出去了。去了一个好地方,见了一个有意思的人,知道了一些很有趣的事。”柳如是言笑晏晏,直直地看着荆无封。   “师尊,若是闷了,跟弟子说一声,无论哪里,我自会陪师尊去的。”荆无封垂眸说道。   “当真?”   “自然是当真。”   “很好,我若说我想去荼靡梦泽,你当如何?”柳如是抱胸问道。   “这……”荆无封犹疑地一下,目光触到柳如是的眸色,接着道,“师尊,荼靡梦泽原本就是一处,存于传说中的腐地。噬人无数,行踪难测,我当初也是误打误撞进了此处。如今,再去寻它,难如登天。”   “好,你回答得很好。荆无封,你给我跪下!”柳如是厉声道。   荆无封抬眸定定地看着柳如是,湛蓝色的眸子里映着这人蹙眉的模样,单腿一动,已经霍然跪下。   “不知师尊,有何教诲?”荆无封言语又变浅淡。   柳如是面上仍旧是生气状,挂着的心却是放下了三分:幸好师威这种虚名东西,还有些用,刚刚差点以为这徒弟要弑师谋逆。   果然,孩子大了,还比自己强,难管。柳如是经验总结道。   “荆无封,你好大的胆子!”   “不知无封,所犯何错?”   “还跟我装傻?既然如此,我先罗列出几条,你自己听听看!”柳如是怒极反笑,接着道,“荼靡梦泽,你跟我避重就轻;千帆之事,你跟我三言两语;昨夜你双眸浸着黑丝,分明身体有异,还妄图以言语塞责过去!你说你有没有错!”   “荼靡梦泽和千帆之事,我已尽数告知,毫无隐埋。至于昨夜,想来师尊是劳累得紧了,做了个梦吧。”荆无封垂首轻言。   “呵,做梦?放屁!月部经卷是至纯功法,修炼者双眸由原色过渡为绿色,再渐渐转换为清澈的天蓝之色。而你……”柳如是坐在床边,见这人依旧垂首。一副任尔说遍千言万语,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,更加气不打一处来。   他抬脚将荆无封的下巴抬起来,口中厉声道:“我修炼年数比你深,虽然囿于天资,难以寸进。不过我对功法的理解,可不比你差上分毫。告诉我,你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!”口气严厉接近命令。   “弟子,并无隐埋。师尊若是不信,只管把无封的神魂抽出,拷问便知。”他湛蓝的眸色澄澈,将眼前人映射在眸中。   柳如是胸口一堵,差点气厥,心里暗道:真是胡闹,要是真把你神魂抽体拷问,你还有命在么!难道自己昨夜真得是花了眼?不过那种情况下要保持清醒,好像是有点困难?   柳如是原本只是想以疾言厉色,炸他一炸,看看能不能掏出点什么东西。不过这家伙跟千帆一样难搞。千帆说话滴水不漏,条理分明,丝丝入扣。说绕了半天,柳如是愣是没套出点有价值的信息。   不过,柳如是看着脚尖上,那人的冷淡模样就来气,眸子一转,准备再做最后一次的尝试。   “你莫以为我离了玄冥山六十年,你当了六十年的璧荆尊者,就可以瞒得过我,荆无封!你师尊我好歹活了四百年,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,你的事情我已尽数知道。我就想亲自问问你,你是说还是不说,嗯?”   “师尊。”荆无封抬手将脸边的脚踝握住,口里只轻声言语道,“您要知道的,我已经尽数告知。我问心无愧,还有什么可说的。倒是师尊,避开弟子四处探查,这才叫弟子伤透了心。我从不知道,师尊要这样怀疑无封,要这样伤我的心。师尊……”人已经霍然起身。   柳如是佯装的怒气也维持不住了,口中着慌道:“放手,你给我放手,听到了没有,荆无封!”   “放手?反正今日我在师尊眼里,不过是个伪君子。既然如此,弟子就当一个真小人,师尊,你意下如何!”荆无封已将半边的身子压在了柳如是身上。   “断,断,腿断了……你这个不肖逆徒!快给我放,放,放手……”柳如是气焰萎顿,中气不足。   “放心,师尊,不会断的。昨夜我已经试过了,这种程度,以师尊的能力,还……还受得住呢!”这人的语气也开始粗重起来。   “你,你这个逆徒!满脑子黄色颜料,给我松手……唔唔唔……唔唔……”一吻毕,柳如是感觉就跟过了一个世纪一样长,差点就要被闷死了。   不过更可怕的是,这人歪缠在他的鬓发间,两排牙齿啜磨着他脖子间的嫩肉,让他有种脖子时刻被咬断的错觉。   这人此刻就跟上了发条似的,不停地低声喃喃道:“师尊,这样伤无封的心,该怎么弥补,嗯?不如肉|偿,怎么样?师尊,师尊,如是……”   “如是,你摸摸我吧。我难受得紧,难受得紧……”柳如是顶在身侧的手,被另外一只稍大的手盖住,顺势挪到了下方。   不会吧?柳如是内心涌过灭顶的绝望。这种不符合常规的尺寸,昨夜是怎么,怎么……   他简直不敢深想下面的情况。   “如是,如是……”这人依旧在他颈部低声喘息,性|感呢喃。   柳如是内心竖起一根中指:No Zuo No Die!   屋舍外天空湛蓝明亮,荆冥花期已过,却仍有些迟开的细碎粉瓣,打着旋儿,螺旋飞转,抵死缠绵……   等到日上中头,一只映白的胳膊抬了起来,随即又被另一只胳膊压住,无奈之下,胳膊的主人只好哑着嗓子道:“水,水……”声息细弱。   “师尊,水来了。”另一只胳膊五指一动,已经一杯水落入他手心,他啜吸一口,俯首就要哺进。   柳如是实在烦腻了他这幅歪缠模样,抬手挡住,另一手拿住那杯盏,口里细弱地嚷道:“有完没完,喝,喝水你都想,想玩新花样。”声音断续。   一杯水进了肚子中,柳如是这才觉得活了过来。他抬手一胳膊往后一捣,没捣动,只好故作生气道:“还不快滚出去,不难受么!”实则这声音绵软得紧。   “师尊,让我再快活一会儿。”荆无封的语气已变得浅淡。   柳如是却不淡定了,尽管下半身有种被腰斩的错觉,他依旧敏锐而惊恐地感觉到,那玩意又大了!   修为高深,连带着精力也十足么?这不科学!   “师尊,别动就行了。我也不想师尊太受累。”荆无封单手撑头,侧着身子,嘴里淡淡言道。   柳如是:“……”如果你真得这么心口如一就好了,哭。   “师尊。”荆无封另外一只手,柔柔地搭在他的腰际,捋起他的长发玩赏起来,口中问道:“你刚刚说的有意思的人,是千帆么?”   “是啊,你生了一个好徒弟。不过不是一个好徒孙。”在玄冥凝露池,跟自己玩文字游戏,浪费自己大半天时间,结果什么都没问到。   “师尊,觉得千帆很有意思?”荆无封挑起柳如是的长发,状似随意问道。   “他啊,的确有意思。”柳如是想到什么“哼”了一声笑道,“我在常悦镇,第一次见他,以为他是你。千帆这个徒孙,不说话的时候,跟你简直一般无二。”   荆无封的手一顿,岔开话题道:“常悦镇?”   “是啊。说来,差点忘了,我途经常悦镇,和永安城时,都发现你吩咐门下弟子,肆意在人间残乱收割生魂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柳如是想起这茬,转身问道。   “弟子在寻找师尊神魂途中,偶然得到密法。收集各类生魂,集齐十八盏,就可以召唤失落魂魄。”荆无封微微叹了一声,“师尊若是生气,尽管责骂无封吧。”尾音还带点小委屈。   这尾音就跟一把羽毛似的,拨到了柳如是的心弦,心里暗暗叹息道:罢了,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人,自己只是不喜欢他行事暴虐。   “那现在我回来了,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,都怎么样了?”柳如是枕着自己的胳膊,懒懒问道。   “寻回师尊后不久,派出去的十八路弟子,我便安排天地玄黄四首弟子,尽数召回。”荆无封浅浅应道,也懒懒地将头搁在柳如是的肩头。   柳如是抖了一下肩头,没什么反应,索性就任由他去了,口中说道:“对了,那个叫万木春的二等弟子,十足一个斯文败类,得意小人,这样的弟子,合该入尸魂窟,你竟然将他收归玄冥山门下!”   “万木春?他得罪师尊了?”荆无封问道。   “何止是得罪,简直是九死一生!”柳如是想到此处,面上还有些意难平。   “师尊,受苦了。”荆无封抬手,抚起柳如是微皱的眉间。   “苦?受苦的是他。就算我那时修为筑基,以一敌六,还不是一样把他给灭了。谁让我柳如是不快活,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。”柳如是鼻中“哼”了一声道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(≧?≦)/ 第26章 梦境   “嗯,师尊受累了。我若是在常悦镇,早遇见师尊就好了。”荆无封语气有些不稳。   “常悦镇,你去过那里?”柳如是扒开那只腻歪的手,回头问道。   “去过,当时将师尊的归宁带了回来。”荆无封手无所依,便任由柳如是扯着。   “嗯,做的不错。”柳如是口里称呼着,回头却见身侧这人,闭着眼睛似睡非睡。   所以说,纵|欲还是伤神的不是。   这人长长的丝发落在各处,柳如是的鼻翼嗅到这股异香,不知想到了什么。从指缝间芡出一粒绿渣,又掸了一指口水,混着绿渣,揉捏在荆无封的一根发尾上。   他原本好奇的心思,见到眼前的东西,眸里却是浸润上了一丝惊惧。不信邪的他,又拨来一缕丝发,如法炮制,眼前所见,让他双手一颤。目光四下一看,见这人如墨的长发,披散周身,每一簇,都泛滥着一股熟悉的馨香。   柳如是唇畔微颤,差点口不能言,他喉结微动一下,反而扯出一丝怪异的笑容来:“荆无封。”声音发颤。   “怎么了,师尊?”荆无封缓缓睁开眼睛问道。   “荆无封。”柳如是咽了一下口水,低声道,“你知道的,师尊我气量小。谁让我柳如是不快活,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。这句话,同样适合你!”声音颤抖。   “师尊,好好的,到底怎么了?”荆无封语气淡淡,不过湛蓝色的眼睛,已经瞥见了柳如是紧握的那只手,手里夹杂着他的丝发。   他心头涌上了一层不好的预感。   “你自己看!”柳如是将手里的头发,披头盖脸甩到他面上。   一缕白色丝发,赫然映衬在他湛蓝的眸中。   荆无封闭嘴,沉默不语。   他不说话,柳如是却是要说话的,他声音颤抖地问道:“不止是这一点吧,你头上的幽香虽然散了不少,可是总归是有的。黑茎草香味奇特,且具有沾染数年不褪色之用!唯有紫幽花叶的汁水可以洗去。我原本只是好奇,没想到,没想到……”   柳如是颤了半天接着道:“你用了黑茎草,那你,你的头发都怎么了?难道,难道都白了不成,啊?”   沉默了持续了好一会儿,荆无封才低低“嗯”了一声。   “嗯什么嗯!”柳如是一把箍起他的下巴,两眼怒瞪着他,颤声问道,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告诉我,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,啊?说话呀!”声音几乎是贴着他脸际在嘶吼。   荆无封的眼睛,似乎是在看着柳如是,又似乎是看向很远的地方,半晌才低声道:“师尊走后一个月,陆陆续续就全白了。我那时并不觉得有碍,不过等寻到师尊就不一样了。”   “怎么不一样?”柳如是捋起那一缕白发,眼里凝着沉痛。   “我早猜到师尊是要伤心的,索性趁师尊未醒,将它染黑了省事。想来师尊还是习惯黑发的无封。”荆无封的两只眼睛,仍旧空空的。   “放屁!”柳如是心里揣了一团火,箍着这人的脸颊,低泣了一声,好半天才说道,“罢了,发白了就白了,你修行可有阻碍?身体有何异常?”   “什么妨碍都没有,我只是怕师尊,嫌我这样难看。”荆无封眸色,这才真正转向了眼前人。   “说什么难看不难看的……”柳如是垂首低咽了一声。   荆无封察觉下巴上的那手有些松懈,索性顺势依靠在了柳如是的胸前,两手搭在他的腰际,无声地微微磨蹭着。   “荆无封……”柳如是抽咽一声,抬手摸摸他的头,叹道,“别以为撒娇就可以,可以遮掩你的过错。你小的时候,这招还管用。你现在这么大了,修为都压为师一头了,你都不害臊么?”   “不害臊,而且它仍旧很管用。师尊,不生气了就行。”荆无封低低地言语道。   “好了,好了,荆无封……”柳如是一把将胸前的大头给挖了出来,捧着他的脸道,“你是我的嫡传弟子,从前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。我告诉你,我柳如是看中的人,发白也好,发黑也罢。在我眼中,他好看到除了我之外,胜过世间所有人。明白么?”   许久,掌中人才低低“嗯”了一声。   “那你记着,别用黑茎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。为师的归宁剑光是白的,你的头发也要是白的,知道了么?”   “嗯。”荆无封低低应了一声,又侧头吻着柳如是的掌心,闷着声音道,“师尊,好霸道。可是,无封好喜欢。师尊,师尊,如是……”   柳如是:“……”这么严肃的场合,瞬间演变成三级暧|昧场所!   搭在腰际的手越发用力,冰凉的指头顺着柳如是的脊柱缝隙,一寸一寸的按压,以一种轻巧却又不容挣脱的力度。   不是吧,还来!柳如是心里奔跑过一万匹草泥马。他看着自己弟子,湛蓝的眸里涌动出一股嗜人的狠意,心里悲叹道:吾命休矣!   柳如是在浪潮中浮沉了许久,终于支撑不住睡去了——   他看见漫天的鹅毛雪花洒落在地上,正是清虚剑宗年末新弟子剑艺较量后不久,也是他进宗门的第一年。   柳如是推开了院落里自己的屋门,有些气闷地喝了杯冷茶,想到近四百岁灵魂的自己,竟然输给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,就气闷得不行。   心情不好,气闷到修炼都不想继续了,索性睡觉。盖上被子的那刻,一切都黑了。   是真的很黑,不仅黑,还有种难以言语的沉重压在心头,让人喘不过气来。   触目所及的皆是黑色的树,黑色的天,黑色的地。许多细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。   “咦,他是谁?他怎么能到这里来的?”   “哎,你看他,他的颜色,是月白色。他不是这里的魂魄?”   “嘿,管他呢,来到这里的东西,永远都别想逃出去。他迟早也会同化成,和我们一样的颜色。”   ……   这些小东西吵闹了半天,柳如是才隐约猜出,这大概是魑魅魍魉一类的东西。   他摸摸有些被吵疼的脑仁,伸手就抓住躲在他耳边废话的小东西,开口问道:“喂,你们能不能别吵了!”   那只黑色的小东西,却跟见到了什么恐怖事件似的,尖利地吵闹起来:“啊,你是白色的!你怎么能看见我们,你快放手,放手……”   柳如是吵得更加疼了,把手中黑色的魑魅魍魉,打成一个蝴蝶结,这小东西总算安静下来了。   “这里是什么鬼地方?”柳如是问道。   “啊,你是白色的灵魂,你会污染这里!你会受到荼靡……”   正在小东西唠叨不休的时候,周围的山林又开始震动起来,林间枝头栖息的黑色的魑魅魍魉,纷纷受惊似的往后躲了起来。   柳如是手中的小东西更是挣扎起来,喋喋尖叫道:“放开我,那个贼又开始了,那个偷东西的贼又开始了!他偷走了噬魂大人,偷走了冰魄神木,又偷走了冰魄莲心,他要断荼靡……”   柳如是实在被吵得头疼,一把将手中的东西扔了出去,朝与魑魅魍魉相反的方向前行。他总觉得前方有什么东西,在呼唤着他。   一望无际的黑色平原展现在他面前,柳如是心里的那股渴望更重了,他探出一脚,才发现这黑色的平原吞没了他的脚踝。   “不对,这不是平原,是沼泽!”柳如是立刻将脚收回。  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,支撑不住的柳如是,趔趄在地。突然一声闷响,一大片黑色的沼泽烂泥,溅落在柳如是的身侧。   他即刻掩目,直到所有震动都停止了。   当他回神的时候,一只手已缓缓探出沼泽,直到肘部方止。   这实在不是一只好看的手。   这手粗嘎干瘪,沧桑地如同老者;从掌心至掌背蜿蜒至肘部,都是深深的血痕,其中隐隐可见白色的骨头。   这是一只饱经沧桑的手。   柳如是咽了咽口水,不知怎地,他心里有股冲动,这只手仿佛在哭泣,在祈求救赎,在祈求他的救赎。   他颤抖地探出指尖,就在彼此间相隔分毫的时候。天际却响动一道,似男似女,诡异莫测的声音。   “咦,竟然有个白色的家伙闯了进来。小家伙,这里可不欢迎白色的灵魂。”女声诡笑柔声道。   “嘿嘿,这种捣乱的灵魂,不如直接吃了就好了,而且他还妄图抢走我们的孩子,不可饶恕!”男声似悲似喜着道。   柳如是一头雾水地朝上看去,只见一团黑色的诡异庞大的雾气,遮盖了整个平原,正在怪声怪气地说话。   “孩子?这只手的主人是你们孩子?”柳如是开口问道。   “不错,自这片大陆诞生之际,我们在寻找。这么多孩子中,只有他,是最令我们满意。”男女之声混杂在一起道。   “可我听见你们的孩子在哭泣。”柳如是说道。   “哭泣?当然,蜕变总是痛苦的。不过不要紧,我们已经等了十年了,哪怕再等上百年,他也终将变成我们!”男女之声欢喜道。   “蜕变?你们要吃了自己的孩子?”柳如是心里莫名有些难受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27章 荼靡   “吃掉?当然!唯有吃掉他,他才可以涅槃,可以永生!不过,小家伙,你差点毁了这一切!他原本沉寂了很久,马上就要臣服!是你!”   黑色的雾气开始不安定起来。   “吃了他!”男声说道。   “不行,这种灵魂吃了身体会坏的!”女声说道。   男女两种声音夹杂在一起,争论吵闹起来。   看来他们内部也不安定,玩内讧不说,这智商还堪忧。柳如是心头想着,目光落到了那只手上。   两只手却不受控制地,向这只伤痕累累的手上握去。   “你!小东西,要坏我们的孩子,滚开!荼靡不需要你这种卑劣的家伙!滚开!”男女之声发出嘈杂的呜咽悲鸣,炸得柳如是双腿一软。   数道黑色烟雾猛烈袭击来,将柳如是掠倒了半空中。那只原本安静蛰伏的手,也似乎凭空生出了什么力量,猛地向他窜来。   近了,更近了。   风嚣阵阵,那只手于他的脸,只差分毫……   柳如是两眼猝然睁大:“这……”   然而不可阻挡的黑色旋风,带着他跌落到更远的地方。   风里烟嚣阵阵,隐约可听见那似男若女的声音,尖利地呼喊道:“你要做什么,要忤逆我们么!”   “不,”这声音粗嘎犹如纸磨粗砂,沙哑低沉,“我要和你们做个约定。”   约定?什么约定?   “约定,什么约定?”有人走到他床头,将一块湿布敷贴在他的额头上。   柳如是一把擒住这手,迷蒙睁开眼睛,却见一人正和煦笑着,面上还有些不解。   “柳梦师兄,怎么是你?”话一出口,就发觉自己嗓音已哑。   “怎么不是我,你刚刚是不是睡魇住了,说什么约定不约定的胡话?快说,你入宗前,是不是已经和哪家的姑娘,私定终生了?”柳梦的语气带着特有的调笑。   柳如是摸着额上的白色布巾,转移话题问道:“柳梦师兄,我这是怎么了?”声音仍旧嘶哑。   “你啊,说来也是的。不过就是头战对百战峰的燕南飞,输了一场,怎么就烧了三天?”柳梦又一拧毛巾说道,“你天资好,师门都有目共睹。何况你今年才十岁,何必这么着急?须知过犹不及啊,如是师弟。”   “十岁?”柳如是怔怔呢喃起来,“对了……”   这一年,他十岁。   柳如是扶着额头睁眼,嘴里喃喃自语道:“有意思,竟然还做了个梦中梦?我都快忘记了,十岁的时候,还有这么一回事来?”   不知想到什么似的,柳如是又嘿了一声,接着道,“不会吧,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地方,看起来除了黑,简直一无是处。搁我,我也不愿意待在这么破的地方。不过,找无封对对,看看有没有这回事?”   说干就干,柳如是扶着腰起身,床边四周却并没有人,整个屋舍内安静得很。   “荆无封?”没人。   “逆徒?”不应。   “不会吧,这只粘人虫,竟然破天荒的出去了。”柳如是摩挲着下巴自语,突然眸子一动,“也好,我去看看,你偷偷摸摸,干什么去了。”   起身还没走三步,柳如是鼻翼一动,人又往后倒退了一步。两只手隔空像是在摸索什么。半晌之后,他又勾唇一笑,并指竖于胸前,随着口中念词,掐了一个法诀。   不一会儿,就有一层薄如蝉翼的水蓝色结界,隐约浮现出来,正是将床边三步之后,呈半弧状紧密包围起来。   “竟然是感息结界。只要有人触动,设界者就会有所感知。荆无封这家伙,到底在搞什么,这么小心翼翼?还是说,背着我……”   想了半天,柳如是毫无头绪,索性一拍手,眯眼笑道:“正好,将计就计,我非要看看你,偷偷出去做什么了,荆无封?”   话一说完,柳如是手中又变换法诀,指尖凝出一道浅蓝色冰锥,在结界上划出了掌长的裂缝。随即身形化作一道白光,从张开的缝隙飞速掠出,那缝隙转瞬又恢复如初。   衡芷宫外,一道白光迅疾掠出。   千帆出了玄冥凝露池,便见一道白光,穿透薄暮,哗地一下没了踪影,他的身形登时就定住了。身侧的天地二位弟子,轻言问道:“大师兄,可还是有什么不妥?”   “无事,我已恢复了□□成,你们忙自己的事情去吧。”千帆淡淡吩咐道。   天地两位弟子对视一眼,随即识趣地走了。他们看得出来,大师兄此时并不喜旁人,在他身边打扰。   等到人走尽了,千帆手中掐诀,口中言道:“我倒要看看,你一个人,要跑去哪里,太上师尊。”一道虹光也消失在铅灰色的天际。   抚月台,新月初升,残阳未褪。零碎的星星在月轮旁闪耀。   “既然回来了,就别躲躲藏藏了。”说话的声音低沉。   一柄长剑哗啦一下,窜到玄衣男子的身边,发出娇柔的女声说道:“呦,第一次见你服软。当初在荼靡被我追得半死,被那两个老家伙折磨得半残,也没见你低头。看来,那娃娃,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师尊,准没错了。”   “你到底要说什么?”玄衣人淡淡问道。   “很简单。”长剑里娇媚的女声说道,“一月之期已到,我要回到你的身体。”   “你暂时还不能回来。”玄衣人声音浅淡。   “不能?荆无封,我噬魂要回来,可不是你能阻止的。你我如今一体共生,想来你的神魂近来也疼得紧吧。”女声娇柔地诱引道。   “这就不关你的事了。”玄衣人负手淡淡道。   “你倒是寡情得很,当日在荼靡,我一眼就相中了你,如今你倒是翻脸不认人了。若没有我相助,你怎么能从那个鬼地方出来呢?”娇媚女声嗔怒。   “你我之间,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。”玄衣人看也不看长剑,淡淡言语道。   “你可真是薄情。对了,方才没有注意到,你的头发怎地全黑了。看来为了讨好师尊,你倒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啊。不过,这样的你,真是和你的弟子帆什么的,一模一样了,生嫩得诱人。”女声柔媚地说道。   “事情办得如何了?”玄衣男子并不接茬,淡淡问道。   “哦,那老东西啊,才挨了一天多,就求着我杀了他。我耐着性子一点点地磨,好歹让他挨了两天,再形神俱灭。他的血肉可真是无味得紧。我噬魂这些年,吃得最美味的血肉,就是你了。你可真是一个,让人着迷的男人,荆无封。”长剑服贴在他胸前,懒懒应道。   玄衣男子负手不应。   这娇媚女声又接着道:“说来,这一个月里,我倒是遇见了些有意思的事情。比如说你饲养的至阳精魂,那个叫什么春的小家伙。不知被哪个没眼色地打落在山谷,苟延残喘。我想着你曾借极寒水狱,用魂虫给他种上魂种,日后再收归魂盏做魂引。索性就帮你带回来了,你现在,还需要么?”   “吃了也好。”玄衣人淡淡道。   “哎,可真是一个狠心的师尊啊,你怎么可以这么薄情呢,荆无封?”那长剑蹭玄衣人的面颊,轻柔地撩拨。   “他本就该死的。”玄衣人浅短回道。   “嗯哼哼,真是受不了了。如今我既吃不了你,不如你允了我,吃掉你的大弟子帆什么的?好歹他与你同源而出,这味道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,嗯哼哼……”长剑蹭着玄衣人的面颊,娇媚诱引道。   “我看你这性子是越发得野了。”玄衣人并指竖于唇前,口中念词。   “你要做什……”女声惊恐叫道,随即整个剑身不住地颤抖,仿佛在受着极大的痛苦,嘶吼着道,“啊,住手,住手,快住手!”   玄衣人额上沁出几滴汗珠,方才收手。   “荆无封,你倒是够狠!我疼十分,你便疼上三分。不过,你这种性子,我噬魂就喜欢,呵呵……”长剑故态复萌,戳着玄衣人的胸膛嗔怒道。   玄衣人此时淡淡道:“千帆未来要接管玄冥山,他不是你能动的。”   长剑又立刻问道:“那你月前带回的那个宝贝娃娃呢?”   “你大可试试。”   “好吧,离了你身体这么长时间,我也乏了。”长剑懒懒应道,化为黑色雾气,就要往玄衣人的眉心窜去。   玄衣人大袖一甩,那黑色雾气,便跌落到三丈开外。   长剑怒喝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,荆无封!”   “我说过了,你暂时还不能回来。”玄衣人淡淡回道。   “呦,我算是明白了。那个娃娃把你的魂儿给勾了。为了他,你把白发化作青丝;为了他,你日日忍受神魂空缺的苦楚。你在害怕,荆无封?”长剑声音陡然变高,斥喝道,“你在怕什么,荆无封?怕他嫌你发白而衰?还是怕他发现,你早不是曾经的荆无封?”   “这与你无关。”   “与我无关?”长剑“哼”了一声娇媚道,“你以为你白般掩盖,你那双浸满了荼靡梦泽的瘴气,和噬魂煞气,污秽得犹如深渊的眼睛,就真得干净的么?若是如此,那他也不值得你如此。不如,依照本性,把他箍了起来,以你的能力,岂不是简单又容易得很。”   “那不一样的。”玄衣人声音里,夹杂着些许感伤。   “不一样,有什么不一样?我就不喜欢你这一点!”长剑怒喝。   “你不喜欢,我喜欢。”一道清越之声陡然在四周响起。   “谁?”长剑斥责。   “师尊!”玄衣人的双眼猛得睁开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28章 星月   “哎呀呀,真是出乎我的意料。一觉醒来,竟然听到这么多事情,真是有意思极了。”一颗明亮的星辰落下,化作一个身着蓝色绸衫的俊美青年。   “师尊,我……”玄衣人神色微慌,口中呐呐。   “你?回去去再找你算账!拿你师尊教你的东西,就妄图困住师尊?你想得也未免太美了吧,荆无封!”尾音近乎严厉。   “我……”荆无封口中呐呐,不知要做何言语,神情却突然怔住,因为身前这人的手,一把握住了他的手,将他牵系地紧紧的。   他垂首不知做何言语,半晌才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神情似悲又喜。   这样的师尊,叫他如何能放手,如何能放手?他是真得真得舍不得放手。   “呦,小家伙,你就是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师尊?”长剑中的女声又复娇媚。   “不错,我就是他心心念念,念念心心的师尊,璧魔尊者柳如是。黑剑你叫噬魂是吧?”柳如是抬起食指,指着那柄黑剑,举止轻侮。   “小家伙,胆子倒是大得很,得罪我噬魂可是有你受得。”长剑女声娇柔。   “得罪你?我怕得罪你么?且不说我有他在。”柳如是举起了身后相执的手,见黑剑颤抖了一下,随即笑道,“而你不过一把黑不溜秋的长剑,仗着灵慧通天,就觊觎我柳如是的弟子。你这脸未免也太大了些吧?”   “小家伙,你莫不是也想尝尝我的滋味。就算他在又如何,我拼着痛,也能一剑将你捅个半残。呵呵,说来,我还没有尝过你的滋味,若是因此让我噬魂爱上你,那可真是你修来的福分。”长剑娇柔着声音道。   “好啊,说来我回玄冥山这些时日,还未曾动过筋骨,就拿你来练练手。你可千万千万,不要爱上我呀,毕竟有一个讨债弟子,已经够头疼了。”柳如是笑说。   他身后的荆无封却是着急了,手下用劲,着急说道:“师尊,噬魂剑气太过毒辣,不如还是我……”   “闭嘴!”柳如是转身,肃容轻斥道,“如今这是我和它的事,你不准插手!”   “师尊,我……”荆无封还想说话。   柳如是却一指压在他的唇侧,封住他的话头,笑道:“你莫忘了我玄冥山传承的月部经卷之奥妙,何况我此次回来,还把星部经卷也带回来了。”   “什么?”荆无封一怔。   柳如是却是仍旧笑着说道:“对你师尊有点信心,最起码借助星月之力,我半烛香之内还是有胜算的。”   柳如是一手执着荆无封的手,在他胸上敲打了一下,随即松手,人已跃至半空,与黑剑相立。   “噬魂,你信不信你还未到我身前,我却可以将你困住半柱香时间。”   “半柱香?看来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。不过,我偏不如你的意。”   “那就看看谁更厉害,你气焰如此嚣张,我偏要踩上一脚,方觉得快活。”柳如是手中掐诀,朗声应道。   黑色长剑魅惑一笑,柳如是鸡皮疙瘩一抖,两手的诀都差点没掐出来。   天上的月轮混着四周的星系,几乎就在黑色长剑跃来的同时,便有数条明亮的光影,自星辰和月亮之间延展而出,化为一道道坚韧的锁链,猛地将长剑拘束住了。   “雕虫小技!”长剑“哼”了一声道,“就算是万年玄铁,也休想困住我噬魂分毫。何况你这区区的灵力线?看我一剑劈了它们!”   “你的话太多了,而且我这不仅仅是灵力线条,它是星月线哦。”柳如是笑着道。   那黑色长剑在莹白色光链中左冲右突,的确瞬息间,便将这些锁链灵线斩断,“哼”了一声笑道:“不过尔尔!”   “真得如此么?”柳如是不紧不慢着说道。手中法诀不断,瞬息剑这些断链又各自,化为单独锁链,将黑色长剑更紧密地包合住。   “什么情况?”长剑声音已经开始发怒。不过它越是挣扎,新生的锁链就越多。转瞬间,已将它隐隐围成一个球状。   “奇怪,这些东西明明脆弱不堪,可却怎么也斩杀不尽!”娇媚女声闷闷得从光球内传出。   “问得好!”若不是手中法诀所限,柳如是简直要弹一个响指,他朗声道,“这便是星月之力,绵柔却生生不息,正好克制你的刚强。你越是刚强,它便越是柔和,叫你卡在其中,进退两难。”   “哦,你倒是会借力,那就看看你借的这力能挨多久?”娇媚女声又不急不缓着道。   “不多,撑够半柱香即可。毕竟你是我宝贝徒弟的御剑,我也不能过分伤着你不是。”柳如是笑道。   随着他的话语,面前的圆球光幕,越发得不安定起来。各处皆可看到一处凸起的光波,似乎是长剑要从中破出,却每每都不可得。   “黑剑,你乖乖待够半柱香,到时我自会放你出来,何苦急这一时呢?”柳梦是口里依旧轻松的语调,面上却又隐隐发白,分明是有点灵力流失之像。   此时他的心里也是不平静,虽然原本就有估算,不过这剑的确有些棘手。不说它的霸道夺取之力,单单是它这旺盛的刚强之力,哪怕借助星月之力,自己都有些吃不消。更何况这星月借衍之力,不过是他刚刚临时抱佛脚,只在手中推估了一下,实地操作就要应对这种棘手又霸道的武器。   怎么说呢,新手上阵,能挨则挨吧。   柳如是的额上已沁出了一丝汗珠,荆无封在他身侧看着,一只手刚准备动,就被柳如是白着脸瞪了一眼。   荆无封心中一抽,歇了手势。不过心神密切关注着柳如是,只等不对就出手。   “小家伙,刚刚你说我若刚强,它便克我。可我若也绵柔起来,它岂不是拿我无可奈何了。”   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柳如是面色变了几变,心下觉得不对,被星月之力包裹的圆球里,已经没有了声息。   那和娇媚的女声,竟是再也不回话了。   荆无封暝目略微感知,已经发觉出了它的意图。   俄尔,莹白色的光球外泛滥出一阵不祥气息。仔细看来,原来是一层淡淡的黑色雾气包裹在圆球四周,仿佛一条毒蛇似的地,静静蛰伏着。   “这是……”柳如是正自疑惑,圆球内的长剑本体还在,这些又是何物?   倏忽间,这黑色的雾气却不给他疑惑的时间,就向他奔涌而来。   荆无封大袖一挥,那黑色雾气便被他缠绕指间。雾气奔涌不甘,化作一条寸长许的毒蛇样貌,口中嘶嘶作鸣道:“荆无封,你倒是眼疾手快,心疼你师尊得紧啊。”   荆无封只是淡淡道:“半柱香时间已到,胜负已定,你还是回来吧。”   柳如是看着身前这人,他手中牵引的星月之力,渐近稀薄。不一会儿,随着缕缕抽出的黑色丝线,一道黑色光芒哗地落入荆无封眉间。   星辰构建的力球崩塌,柳如是心神怔忡之际,在半空中一个趔趄。荆无封顺手一挥,一股强大的威压,伴随一只冰凉的手心,将他握住。   “噬魂,你好大的胆子!”他对着眉心黑焰斥道,随即又放开了手。   一股说不出来的静默,笼罩四周。   背对着柳如是的荆无封,负手而立,微动发线,半晌方打破沉寂,声音冷硬道:“夜深了,师尊还是回房歇息去吧。”   “歇息?”柳如是眉眼一凝,“你以为我现在还能歇息得下么?”   “既然如此,那弟子无封就先行告退。”说完,他便挥动衣袖,身体渐渐雾化开来。   “想走?没那么容易!归宁,疾!”一柄白色长剑随着柳如是的话语,凭空落在荆无封的身前。   柳如是随即又暴喝道:“剑阵,起!”   一把白色长剑化作数十把长剑,将荆无封包绕起来。柳如是随即身形游转,却每每只是在他的身后,无法到他身前来。   “荆无封,你躲什么?”柳如是言语晦涩。   玄色衣衫之人不答话。   “跟我玩高深?你不说话,我就打到你说话。”柳如是手中法诀一掐,口中喝道,“去!”   长剑啪啪落在玄衣人的身上,他倒也性好,任由长剑斫破他的衣衫,并不作反抗。   柳如是气得一撤手,这叫他如何下得了狠手。眼见身前这人硬的不吃,柳如是眸子一转,那便来点软的如何。   于是他便两眼微蓄润意,口中作悲切声道:“想当初,你才我两个巴掌大,师尊我慧眼识英才,把你捡了来。一口奶又一口奶地喂你,传授你功法,带你四处游历。你如今翅膀硬了,不听师尊的话了……呜呜……师门不幸,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逆徒……呜呜……”   背对着他的荆无封,只做冷淡状,不过将负在身后的手挪动到身前,半晌才低低应声道:“师尊,弟子自知有错,今晚自会去灵玄阁思过领罚。你,还是撤了剑阵吧。”说着,手又负到身后来。   怪哉,当真是怪哉!柳如是眸子一动,心下已经是确定,荆无封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。   这样一想,他的心里就跟猫咪抓似的,愈发得想要确认这家伙哪里出了问题。可恨这家伙如今修为高过自己,自己奈何不了他。不过同样的,他也奈何不了他这个师尊。   于是柳如是只管出声说道:“剑阵我是不会撤的。你若心中有鬼,迫切想走,只管挥袖毁了这剑阵。不过,归宁与我心神相通,你若真得如此行事,也不过害得你师尊我,修养一个月罢了。”   说完,柳如是盘膝坐在地上,口中带点笑意道:“正好今晚月色不错,星辰明亮,有助修行。我就此打坐,修习我新近带回来的星部经卷。顺便看我两谁捱得时间久,荆无封!”   荆无封摇了摇头,叹道:“师尊,你这又是何苦?”   “何苦?”柳如是已经闭上双眼,两手掐出法诀,口中只淡淡说道,“你也别说些屁话。要么毁了剑阵,害你师尊重伤;要么就乖乖送上门来,让我看看你现在的模样。不然,我跟你还有得捱。”说完,就没有动静了。   又是一阵寂寞蔓延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29章 掩面   突然,寂静中传出一点点细碎的喘息,像是伤重之人在艰难的呼吸,发出声音的主人,正是柳如是。   此时他面上眉间紧皱,两只眼皮不停地窜动,额上沁出一层汗珠,周身的灵力流杂乱起来。倒像是整个人都陷入一深深的痛苦中。   荆无封已察觉一丝不对,不过他素来了解师尊的性格,害怕这是柳如是钓他上钩的计谋,并没有妄动,而是出声负手背立,微微急躁地问道:“师尊,你怎么了?”   面色俱白的人并没有回话,而是仍旧一脸深陷苦楚地抗争着,周身的灵力流却是越发得暴躁,隐隐有不受控制的模样。连带着困住荆无封的皓白剑光,也时明时晦。   荆无封见到此景,负于身后的手微微颤了几下,便沉声说道:“师尊,你何必要用苦肉计,这样糟蹋自己?”尾音故作沉稳。   柳如是也不回话,额上的汗珠却是啪嗒啪嗒地往下滑动,落在他的深蓝色衣襟上,沁出一大片深色的印渍。   荆无封微一侧头,耳尖微颤,负着的两只手也更紧了。   这时,就听到身后一阵灵力流暴动,柳如是“噗嗤”一口呕出鲜血,唇色发白,口中急剧颤声道:“不好,这星部经卷是残卷,我修,修岔了……”随即便被暴动的气流卷到远处。   围困荆无封的数把长剑,剑光骤暗,合而为一,追随主人去了。   荆无封也不做他想,立刻飞身过去,一把将昏迷的柳如是搂住,归宁随即追至,围转在两人周围。   “师尊……”   荆无封话还没有问完,怀中之人突然微翘嘴角,猝然睁眼,苍白着脸笑言道:“中计了!”随着他语音落下的,还有数道绵柔的荧白光线,正是之前困住噬魂的星月之力。   此时这星月之力,正牢牢地将荆无封捆了数道,他只来得及在柳如是睁眼之时,大袖一摆,一把掩住了自己的脸庞。   柳如是见此气不打一处来,“哼”了一声道:“好歹我这番辛苦没有白费,困住你的这会儿,够我看看你的模样就行了。”   那只黑色袖袍却固执地挡在两人之间,怎么也不愿撤走。   柳如是刚刚施行了苦肉计,故意制造了灵力躁动之象,为了引他上钩,的确给自己下手狠了点。这会儿又被这人的固执气得不行。又气又怒之下,又是一口鲜血呕出。   鲜血点点,正溅落在黑色袖袍之上,不过因为袖袍的颜色,并没有显示出血意来。   荆无封的语调有些发颤,只是言道:“师尊,你这又是何苦?”   “又是这句老话,你能换点别的么,荆无封?”柳如是问。   荆无封依旧掩面,半晌才语调沉闷地道:“师尊,你若想见弟子,明日也可,何必急在此一时?”   柳如是更气了有木有,连带着又是一口血呕出。   荆无封语调沉痛,说道:“师尊……”关怀担心之味尽显。   柳如是白着脸,正准备将嘴角的血色擦去,听闻此调,眸子一转,更加虚弱地言语道:“我就要现在看,你要是不愿意,那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师尊我,呕血而亡吧,哼!”又是呕出一口血。   仿佛今晚的血不要钱似的。   荆无封了黑色袖袍已在颤抖,无奈只好说道:“师尊,若是见了无封现在这幅模样,只怕要被气得更伤心了……”   柳如是一口血卡在喉咙中,正准备呕出来,听到这话,便住了呕意,只是含含糊糊,说道:“放心,你只要让我知道你如今的情况,我肯定不会伤心。”   荆无封微微颤了下,好似叹息了一声,然而过分浅短,让人以为只是惶神之下的幻听。   柳如是虽然刚刚话说得这么满,真正见到了袖袍之后的那张照脸,却只觉得心脏被猛得击打了一下,呼吸都在发疼。   面前这人,轮廓深邃,容颜俊美,只是自他眼周四处,延伸出一道道黑色的丝线,犹如蛛网似的,将他整张脸颊盘踞。乍一看来,仿佛整张脸都被切割开来,邪魅而不祥。   而他眉心的那朵原本深蓝色的兰花印迹,此时已经泛滥出污浊的黑色,就像夜色深处最浓稠的黑暗,浓缩在这之中,只等来犯者一个不小心,就将他蛰杀!   柳如是看久了,竟然觉得这黑色兰花已经活了,朝他曳头摆尾,魅惑不已,四周的黑色丝线正在翻滚地为它输送养料,让它愈发娇艳。   柳如是两眼微眩,差点就要倒地,幸好这时一道声音喝道:“柳如是!”这才将他惊醒。   他有些恍然,又有些迷惑,同时也猜出了些许什么,心里只是觉得又酸又麻,渐渐疼痛难耐,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。   他不说,荆无封却代他说道:“师尊,是聪明人,大概已经猜出了我的变化。不错,当日我陷入荼靡梦泽,九死一生,为离开此地也付出了代价。噬魂组成了我一分神魂,荼靡的瘴气,也早已经将我的身体侵蚀,所以……”   “所以……”柳如是镇定了心绪,却仍旧微微颤接话道,“你的身体如今也并非属于你,而是自成周天的一个循环,兼有荼靡梦泽的惑人之效……”柳如是微微垂头,声息渐低,渺不可闻,“啊……怪不得,怪不得他们要说你是,是最完美的孩子……”   荆无封只当柳如是在伤心,抬起刚刚遮挡面部的那只手,轻轻摸了摸柳如是的发鬓,口中叹息,低声道:“师尊,如今你已经看到无封这幅……”他顿了下,接着道,“这幅丑陋面容,还是撤走这星月之力,不要再凭白耗费灵力,让我为师尊结阵疗伤吧。”   “结阵疗伤?如今你竟还想着这些小事,想着我?你怎么,怎么这么……”柳如是声音悲怆,只觉得胸膛翻涌,卡在喉头的那口血,差点没有抑制住,他的气息一阵急促起来。   荆无封并不敢睁眼,耳朵却捕捉到了那急促的声息,立刻问道:“师尊,是不是伤势又痛了?我们还是……”   柳如是喉结一动,苍白的面上反而挂出一丝笑意,故作十足中气道:“伤势,哪里来的伤势?我既然是苦肉计钓你来,又怎么会给自己下重手。倒是你,别转移话题。告诉我,除了脸上这层蜘蛛网外,身体可有异样?”   “蜘蛛网?”荆无封一怔,虽然闭着眼,却察觉出柳如是的目光,正如有实质地粘在他的脸上,他撇开脸,只是说道,“这只是噬魂融入体内的暂时反应,只要今夜一过,明日就可消退。”   “消退?”柳如是差点笑了,他白着脸问道,“既然这么简单,那么你当初又何必将它放出,一直蕴养在身体内不久好了么?荆无封,转过脸,睁开你的眼睛,告诉我实情!”   荆无封只是动了动头发,并没有动,口中仍旧低低道:“师尊,这层蛛网带着荼靡梦泽的迷幻效果,看久了对你并没有好处,还是算了吧。”   “算了?事到如今,你还打算对我隐瞒,你以为这样就很好了?我告诉你,我柳如是的字典里就没有’算了’这两个字!今天不打破砂锅问到底,我是不会罢手的!”柳如是抬手把荆无封的脸包住,那头倔驴却仍旧固定着不动弹,似乎如此就能守住他最后的一丝秘密。   柳如是气得嘴里发甜,正准备再发狠话。荆无封的那只手却抬了起来,将他的一边的手给包住,口里只是呐呐道:“师尊的手,好凉。”   “知道我的手凉,还不听话!非要气得我整个人都凉透了,你才肯转过头么?”柳如是咬牙切齿的说道。   荆无封一颤,倒是慢慢把头转过来,只是口里微微颤声道:“师尊,莫要开这样的玩笑话。我找了你六十年,等了你六十年,如今你好歹活蹦乱跳的在我身边。这样的话以后别再说了,别再说了……”声音仿若哭泣。   柳如是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,自己临时之下激他的话,是真得把他给伤到了。   六十年对于一个修士来说不长,可是对于一个满怀思恋的人来说,则是太长了。这六十年间,柳如是简直难以想象,这傻瓜抱着一线渺茫的希望,到处找一个死掉的人。这对他来说,也未免太绝望,也太残酷了。   柳如是两眼沁出湿意,两手摩挲着他的脸颊,口中颤颤应道:“对不起,师尊并不是有意的,无封……”   荆无封包着半边的凉手,微一歪头道:“我知道的,师尊。”之后荆无封难得地嘴角勾出一丝笑意接着道,“我给师尊看我的眼睛,但只有眨眼的时间。这眼睛太脏了,我只怕到时候污了师尊的眼睛。”   “傻瓜,怎么会呢……”柳如是摸着他的鬓发应道。   两片被黑色丝线缠绕眼皮微微颤动着,其下如鸦翅般的睫毛渐渐地抬升,一双黑黑的眼睛里,除了黑就是黑,满满地占据整个眼眶。   甫一对视,这眼睛随即闭上,柳如是却是一个趔趄,顺势倒在身前人的怀里,两只眼睛里满是死寂的光。   而这光芒里,有一个全身伤痕的青年,抬起一只骨瘦如柴,粗糙干瘪犹如老妪的手,执着一把散发黑气的长剑,傲然指向一团阔大的黑色雾气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30章 帆思   他两眼紧闭,只是从眼角沁出一条长长的血痕,此刻用干瘪粗哑地嗓子喊道:“我要和你们做一个约定!”   原来,那不是梦,是真的。   “柳如是,柳如是,如是……”荆无封的声音急躁低沉,在他耳侧响起。   柳如是的眸里焕发出鲜活地光芒。他怔怔地起身,怔怔地看着面前,比他还高半个头的青年,右眼角怔怔流下泪来。   他从不知道,从不知道,面前的这个傻瓜如此辛苦,如此执着。自己何得何能,何德何能……   荆无封那只能动的手,猛地接住了那滴珠泪,只是一颤,轻声道:“师尊,不必如此。我如今这幅丑陋恶心的样子,也不再奢望什么了,只要……”   “只要什么?荆无封,你哪里丑陋,哪里恶心?你是我玄冥山第二美男子,是我柳如是的得意高徒,你两百年就得以晋升合体修为,天资冠古绝今。”   柳如是说着,渐渐收了收泣音才接着道,“最重要的是,你如今是我的人了。我要跟你举行结契大典,昭告星月大陆四方,你和我的魔侣关系。”   荆无封胸膛剧烈地起伏一下,随即撇开头道:“一切依从,依从师尊的意思。比起这个,师尊你还是撤走星月之力,不要白白耗费灵力,让弟子我……”   “不要转移话题,荆无封!”柳如是双手抱住他躲闪的面庞,厉声道,“什么叫依从我的意思?我只问你一句,你愿不愿意,荆无封?”   “愿不愿意?”荆无封将这话喃喃了一遍,又接着道,“我如今种种丑陋模样,都叫师尊看了个光,我只怕自己,自己配不上师尊。”尾音似喜若悲。   “什么配不配得上!”柳如是被他气得简直想要再吐一口血来。不过看在面前人,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,好歹止住了这种冲动,防止他真得哭了。   “我说你配得上,你就配得上!我如今只要你一个答复,无论愿意与否,我都会撤走星月之力,也不再跟你这么叽叽歪歪地纠缠了。”柳如是说道。   荆无封垂首,半天不说话。   柳如是等了半天,索性松开了手,也撤了星月之力,口中深吸一口气道:“你既然不答话,那就当我没有说过这句话吧。星月之力已撤,你也不用因为我的缘故,缩手缩脚。去你的玄灵阁闭关吧。”   一双大手立刻将他手握住,柳如是嘴角勾起一丝笑意。   那人颤声道:“我,我愿意!”尾音喏喏,似乎还带着些微的不自信。   柳如是一个回身,就给荆无封一个熊抱,荆无封想起身,柳如是却压着他的头不准动,口里喧哗道:“喂喂,早这么诚实哪里要受这么多的罪?还有,不准动。你现在日日都俯视着我,今晚给我矮下来,明白不?”   “明白,师尊。”那人闷闷应着,接着又期期艾艾地问道,“师尊,结契的话,没有骗我?”   “骗你?骗你有什么好处?再说了,从小到大,师尊有骗过你么?”柳如是放开心怀说道。   “有。”怀里的人却不按常理出牌,接着细细掰碎数落道,“碧华池泡温泉说是打坐修炼;说吃进肚子里的食物种子,会在肚脐里发芽;晚上不修炼月部经卷的话,就活不到下个满月;渡雷劫就跟吃糖一样简单……”   “噗嗤”一声响,下面的语音立刻顿住了,转而着急问道:“师尊没事吧?怎么又呕血了,让弟子给你结阵疗伤吧!”   “不,我没事。”柳如是淡淡道。反正那口血卡在喉咙里,早晚都要吐出来来。   他只是没想到以前的自己,怎么会是这么一个机智近妖的聪明人。   果然,坑啥都不能坑徒弟啊,不然他可能会记住一辈子。   之后柳如是放开荆无封,责令他明日,就把头上的染料洗去,同时命令他以后对自己不要有所隐瞒,不然让他好看。   荆无封喏喏应是,又出声道:“师尊,我们去疗伤吧。”   柳如是却是一个飞身,挈带着荆无封,轻巧地落在檐角上头,指着天上的一轮玉盘说道:“今晚的月色多美,结什么阵,疗什么伤?这点小伤留到明日就行了。我们师徒今晚解开心中介怀,又把人生大事解决了,合该赏月庆祝。大好时光,不可辜负啊。”   “师尊……”   “嗯?”柳如是语气不爽。   荆无封果然乖乖闭着眼睛,跟他赏起月色来。   柳如是便出声劝道:“闭着眼睛赏什么月?睁开眼睛才好看哩。”   荆无封有些犹豫,便出声道:“我用神识也可以看见月色,不必……”   “不必担心。”柳如是截住他的话头,朗声道,“这么好得月色,我希望和无封一起,将它映衬在眸中。”尾音带点缠绵情长。   荆无封顿了下,果然犹犹豫豫地睁开眼睛。   柳如是坐在在他的身侧,也只能看到他鸦翅一般的睫毛,也不知这月色能否映衬到他那双黝黑的眸中。   罢了。柳如是一侧身,没骨头似的落在荆无封的怀里。   荆无封一颤,又准备将眼睛闭上,柳如是虽然目光朝向月色,却似早就洞悉了他的心思,说道:“别闭眼,跟我一起赏月。那个,结契大典的事,你选个好日子安排了吧。还有,上回嘱咐你用荆冥花酿的好酒,结契那天正好我两用。”   “嗯,师尊。”荆无封轻声应道,语气里带着淡淡欢喜。   “对了!”柳如是突然开口又开口说话。   “怎么了?”荆无封轻声问道。   “荆无封,我喜欢你。”柳如是说道。   “什么?”荆无封有些诧异,一只手摩挲着柳如是的的尾发,微微发颤。   “我柳如是喜欢荆无封,非常非常喜欢。”尾音渐渐浅淡。   “嗯,如是。”荆无封低低应道。   半晌,已不见回应。一看,师尊已在自己的膝侧睡着。   荆无封看着他的睡颜,抚摸发尾的那只手,却颤得越来越厉害,不得已他又用另外一只手,将自己那只不受控制的手握住。   眸子里沁出点湿意,膝上的人也看不清了。   此时正是子时,夜里阴气最盛的时候,他那只剧烈颤抖的手,也渐渐开裂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,干瘪得如同老妪一般。   他咬着牙,将枯瘦的手藏进袖袍之中,只低低言道:“如是,我心悦于你,心悦于你……”   他重复着,半天又发出一声泣音,低语道:“可是怎么办?我的时间不多了。我好怕,我好怕,师尊,师尊……”   月光撒下阵阵清辉,盖得两人一身一脸。多希望时光静驻在此,一番美色方不会辜负。   此时檐角楼阁下,正有个着蓝色衣衫的青年,侧靠着墙捂住眼睛,半晌才挪开手臂,他两眼微红,化作一道虹光,黯然离去。   千帆落在一处院廊,这儿是通向衡芷宫的方向,连他自己也不明白,来到此处是为了什么。   他有些寥落地走在游廊之间,好像这样就能忘记刚刚自己的所见所闻。   他们在说什么?“结契大典”?   这是修士们缔结关系的凭据和依证,也是一个盛大的典礼。千帆明白自己不该烦恼这个的,可是他的心思,却不是他自己可以阻止的。   他于修途只有三十载,十岁前的事情却很模糊。等到被师尊带进山门,所被灌输的也不过是勤加修炼的观点。   他是被公认的天纵英才,等到他十七八岁的时候,由于相貌和师尊一般无二,玄冥山内暗地里不少弟子,都以为他是师尊在外的孩子。   他虽然明白自己并不是师尊的孩子,可同时也明白两人之间隐约的关系。确切的说,他是师尊的一个□□。   他知道师尊一直以来,都在迫切寻找着一个人。这人他虽然不曾见过,不过也知道他是师尊的心头肉,他称呼他为太上师尊。   这三十年间,除了一些不长眼的弟子,根本就没有人让他吃瘪。他被委任出外督察辅助召魂密盏的进度。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,直到常悦镇一行遇到了那个少年。   那是他劫数的开始。   他以前并不知道,自己会这么牵挂一个人,如今他却明白了,这就是师尊缔造他生命时,在他身体里下的毒,如今毒发了……   千帆捂住胸口,扶着一根廊柱,廊柱的外的绿色玄池里正映着一轮皓白的明月。   这美丽的月色却不是为他而设的,也并不属于他。这月亮,是属于檐角上的那对人,不是他千帆的。   他不过是个姗姗来迟的偷窥的贼子。想到此处,他的眼里就更加红了一些。   池水的平静被打破,一潭玄池荡漾,月盘也在千帆的眸中褶皱出了点点波纹。   两名弟子正走在这院廊之中,他们见到千帆腰侧泛着金光的兰花令牌,于是就恭敬地躬身道了句:“大师兄。”   金色兰花令牌,玄冥山上下只有一个佩戴者,那就是璧荆尊者的嫡传大弟子,是玄冥山未来的掌山人,是以就算弟不识得千帆的模样,也不妨碍他们依着牌子行礼。   千帆此时倒是被这声问候惊醒了,他于是便低低应了声“嗯”,又黯然地往前走去。   越走心里就越火,仿佛有一团烈焰在他的心里,搭柴燃烧,并且越来越烈。这个时候他的鼻子间却嗅到一股幽香。   这个味道他却是识得的,当日他好不容易伤势恢复了一些,就急忙地犹如一个傻子似的,赶往衡芷宫,也就此准备断了自己的妄想。   不过,妄想之所以是妄想,就是因为被妄想的东西台太难得了。这份过度的渴望也只能通过时间来消磨了。   鬼使神差地,他的脚步就不由地转了个弯,自游廊外顺着一条碎石小道,蜿蜒曲折地来到那院子里的荆冥花林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31章 偶遇   如今荆冥花期已过,眼前所余的不过是些残枝败梗,最后也不过是落得点点泥红得腐朽香气。   他抬手摩挲身侧一棵树干的裂痕,轻轻说道:“真可悲。”仿若叹息。   此时他另外的一手抬起,仿若擎天拱空一般,凝结出了一道绿色的光焰,一柄长剑在其中现露身形。   “你既然都这么可悲了,不如就让我替你了结了吧。”他的语气并不是询问,而是告知。   绿色的长剑只是嵌入一个剑梢,粗大的树干就立刻晦暗下来,余下的绿叶也化为枯蝶,纷纷坠落,坠了他一头一脸。   从怀里掏出一颗金色的圆丹,上面氤氲着磅礴的妖气,千帆嘴角生硬地扯出一丝笑意:“本来九死一生夺得这内丹,是要送给你的。如今看来也是多余了。既然如此,不如也毁了算了。”语气已渐近森然。   金色的妖狐内丹,被他抬手间就碾成了一片齑粉,沙沙落入泥土间。   就在这时,异变突生,那点点飞尘仿若生了触角似的,唰地窜入他鼻翼间。千帆支撑不住地往后酿跄了几步,两眼迷蒙,眼前视线瞬间模糊了下来。   他摇着头,手中利剑乱挥向四周,口中厉声喝道:“妖孽,原来你还死透!滚出来!”   “滚出来?”那声音低哑,一道妖狐的残影从他的眉心窜出,龇着牙齿道,“吾是汝心中的恨意所召。”   “恨,什么恨?妖孽你若再不滚出来,休怪我千帆让你这点残魂也化为虚无!”   “虚无?这地方吾已经待了百年,早就已经无所畏惧了。吾是来帮汝的,汝的心里难道不是在恨着璧魔么?恨他对汝的无视,将汝的真心踩在土中。从前也是,如今也是。”妖狐龇牙仿佛在笑。   “胡说八道,疾!”绿色长剑贴着他的额际斩下,那点残魂也不堪其辉似的消弥了。   荡漾的月色中,站直了身体的青年,两只眼睛里映衬明亮的月盘,渐渐这月盘就被化为一道细长的钩子,他的眉心,也隐隐衬出八瓣长钩的印迹。   他两眼目然,喃喃自问道:“为什么,为什么你的心里只有师尊?为什么你的眼里没有我?我哪点比师尊差?论相貌,我与他一般无二;论天资,我与他不分伯仲。但是,为什么呢,为什么我要遇见你?柳,如,是!”尾音已咬牙切齿。   倏忽,他一歪头,两眼就像渐渐活泛起来似的,露出明亮的光彩,展颜道:“罢了,既然得不到,那就毁掉就是了。”语调又渐趋平缓。   这时碎石铺成的小道中,一个人撑着一盏灯火,逶迤走近,那人行走间,腰间的银色令牌,随着衣衫而动。只见这人抬高灯火,责问道:“喂,你是哪堂的弟子?大晚上的不睡觉,还不让,不让别人睡觉啦?”说完,又打了好几个哈欠。   被责问的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,嘴角噙着一抹笑,负手傲然说道:“原来是黄师弟啊。”   黄师弟看清面前人的模样,立刻收了轻慢的态度,喏喏应声道:“大师兄,晚上好。”除此之外,再没想到别的言语。   一阵风过,面前的人已不见了踪影。   黄师弟拍拍胸膛,执着灯笼,小声感叹道:“乖乖,今晚的大师兄有点吓人。不行,明天我要找玄师兄给我揉揉……”说着,又是几个呵欠,顺着小道回到屋内。   一夜无话。   第二天一早,渐渐有几道长虹光芒落入玄冥山内,正是被召唤回来,分布在星月大陆各处的长老们。   柳如是一清早,就一巴掌把荆无封挡在一臂开外的距离,那大小孩闭着眼睛,只做不解道:“师尊,昨夜是诳我的么?今晨还是嫌弃弟子貌丑了对么?”   呦,这张诱敌深入用得好。可惜了用得多了,爷我已经免疫了。   柳如是眸子一动,只是笑道:“我清晨感知到已有六堂长老回来了,你去安排下吧。”   “师尊,大可放心,我已嘱托门下弟子,统筹安排长老事宜。”荆无封按着他的手,又小声叹道,“师尊的手,真暖。”   “咳咳……”柳如是被他这副绵羊样萌到不行,在心里翻滚了一番红颜祸水,蓝颜误国的思虑。随即又掷声斥道,“门下弟子,又是门下弟子,我这些天听得最多的就是门下弟子!你难道除了修为略高一点,竟然是个什么都不管的草包么?玄冥山供着你是吃白饭的么?”   如果这话被百年前的三十六堂长老听到的话,只怕要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:论吃白饭的始祖,其实该首推你吧!   “师尊,我……”荆无封似乎想申辨。   柳如是却是胳膊一挥,不想再听他申辨,口中言道:“做为一山之主,耽溺享乐是可耻的,勤奋处理山务,则是迷人的。师尊,希望你更迷人一点,不要辜负我的期望。”   荆无封的眉毛却微微拢了起来,问道:“我若忙去了,师尊岂非不是很寂寞?”   柳如是:“……”你以为我是你啊,一日不见兮,如隔三秋!   “师尊?”荆无封还要再问。   柳如是却又咳了一声道:“我准备去玄经阁待上三日,这三日你就负责结契大典的事。五大道派的木头和血魔崖的美人,你自己斟酌,也邀请他们看看热闹,开开眼界,见识见识我玄冥山的大气,哈哈哈。”   荆无封听到结契大典,眉间似蹙非蹙,神情似悲似喜,最后行礼应声道:“弟子谨遵法旨。”   “乖弟子。”柳如是捋了一把羊发,头抵着荆无封的额头,定定地注视着他鸦翅般的睫毛,随即在他的眉心轻轻吻了一下。   荆无封好似乎羞怯地低了低头。   柳如是也勾着嘴角微微笑着。心里感叹这人来劲的时候很孟|浪,反而是这种温情时候,又羞怯得像个孩子。他以前逗一次笑一次,山门之中的生活,才不至于过分无聊。   玄经阁在衡芷宫的西面,柳如是在陪着荆无封消磨了大半上午,终于在他期期艾艾的第三十三次“我要走了”当中,把他给送走了。   眼见日头尚早,他戟指一动,归宁凭空而出,他口中一喝“去”,便瞬间跃至高空。   玄冥山整个向下望去,是青红绿相间而成的一个硕大的正方形状,其中庭轩卧敞,华贵精雅,檐角飞脊,各有千秋。若是前些日子,花期正好的时候,还能看到其中点缀的淡淡粉色。   正在这时,一道虹光离他三丈远处,刷地窜过。柳如是抽动了一下鼻子,他总觉得刚才的光芒有些不寻常,脑海里闪过什么,又似乎什么都没抓住。   一道白色光芒阻挡了长虹剑芒的去路。   长虹剑芒化成一个眉目俊雅的青年,正是千帆,看着挡住他去路的人,他只是嘴角噙笑,行了礼后问道:“不知太上师尊,有何见教?”   “见教倒没有,只是有些奇怪罢了。”柳如是老神在在地问道。   “不知徒孙身上有何奇怪,还请太上师尊指摘?”千帆神情谦恭有度。   柳如是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,刚刚也只是一瞬间心头掠过的一点想法,这会儿见到本人了,却又觉得再正常不过了。   “正好,择日不如撞日,让我代你师尊,看看你的修为如何了?”   千帆一怔,便躬身道:“太上师尊的指导,徒孙千帆感激不尽。只是徒孙才疏学薄,万望太上师尊手下留情。”说完,毫不犹豫地手中执出一绿色长剑。   这下柳如是换成柳如是一怔,反而笑说道:“谁说查看修为要动手了?将你的右手手腕伸出来,我只是要‘看看’你的修为罢了。”   “这样,自然再好不过了。”千帆眉间微拢,仿佛松了口气,又似乎有些可惜模样。   千帆乖顺伸出右手,柳如是两根修长的指头,立刻搭在他的腕间。   千帆下意识地一颤,柳如是过了一会儿笑说道:“你倒是厉害,那般伤重之后,修为却已精进到假丹期。”   所谓假丹,是介于筑基大圆满和金丹的中间阶段,此时基府内台中会充盈着,一团似丹非丹圆形水滴,修士通常只差一个契机,就可晋升为金丹期。   千帆收了手腕,口中只管笑言道:“太上师尊缪赞。”   柳如是却越看越觉得这人的笑大有深意,看似谦恭有度,却又像是在盘算着什么,可是再一细看,却仍旧一副谦恭模样。若不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徒孙,他只怕要忍不住开口斥责,停下这怪模怪样地笑容。   “千帆?”柳如是又唤道。   “徒孙在,请问太上师尊有何吩咐?”千帆言笑晏晏。   “算了,没什么。你且自去修行吧。到时候若是有需要,我会襄助你冲上金丹,算是谢谢你当日妖灵坂相助之恩。”柳如是烦躁地一摆手。   “徒孙谢过太上师尊。只是徒孙心中有一事尚且不明。”千帆躬身说道。   “何事?”柳如是问。   “太上师尊当日,只记得妖灵坂之事么?”千帆问。   “难道还有其他鬼灵坂不成?”柳如是随口反问道。   千帆垂下鸦翅般的睫毛,仍旧笑应道:“自然是,没有的。”说完,就从他身侧掠过,带起一阵微风。   柳如是心头闪过什么,厉声喊道:“慢着!”   千帆果然乖顺停驻留。   柳如是扇着鼻子,问道:“你身上是染了什么东西,怎么闻着怪怪的?”   “怪怪的?”千帆侧眸重复道。   “是啊,闻着是香,再一细嗅,却又似乎是臭的。”柳如是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。   千帆背对着他,只垂头作苦恼状,口中说道:“想来是近日我去后山习剑,沾染上的青浆果的味道罢了。”   “哦,那东西啊,的确是这么古怪。”柳如是面上倒有些怀念状。   “太上师尊若无他事,徒孙就先行告退了。”   “嗯,退下吧。”   柳如是又是随意地一摆手,就跟招呼一只小狗似的,千帆的眸色又深了几许,随即离去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32章 经阁   玄经阁共有三层,第一层西面则是摆放着星月大陆的各类山川地理,风土人情和大陆纪元更叠的典籍;东面则是摆放着一些基础的修炼典籍,一般都是供三等弟子翻阅。   第二层则全是纷繁杂芜,良莠不齐的修炼典籍,就看翻阅弟子的眼力和运气了,其中也有不少有意思的法诀。   柳如是进玄经阁的时候,见到第二层倒是有个二等弟子在翻阅典籍,心里反而是有些感叹。   几百年前他才魂穿到这个地方,就糊里糊涂地凭借资质,混了个二等弟子的荣衔。当时就在这玄经阁的二楼,消磨了不少时光。   之后又稀里糊涂地,被偶经此地的山主璧罗尊者相中,成为他老人家的嫡传大弟子,玄冥山未来的掌山接班人。说来,他师尊璧罗尊者也是个实打实的美人,只不过也是个冰山美人,后来修为不得寸进,寿终正寝了。   细细数来,玄冥山历代山主似乎都有个不成文共同点,那就是一定要好看。   然后呢,就是自己稀里糊涂地收了个讨债的徒弟,稀里糊涂地被卷入道魔之争,稀里糊涂地死了又稀里糊涂地复生了。   “唉,纵观我这数百年人生,真是难得糊涂。”柳如是叹息着进入一道光幕中。   光幕之后,呈现在柳如是面前的,是两扇不明材质的玄铁铸就的大门。门是柳如是的三倍之高,左边门上镌刻着一条龙头,其眉目之狰狞凶恶,世所罕见,右边则是一半的四爪腰身,和摆动的须尾。两扇门合并起来,组成的就是一条狰狞威武的神龙。而这门之之上,有两个铜环暗扣。   柳如是抬手敲了敲暗扣,那条镌刻的神龙就跟活了一般,身形游转,鳞片灿灿,摇头摆尾起来。不一会儿,一条似虚若幻的神龙,将柳如是盘住。它的鼻间两条长须就蹭在他的脸蛋上。   “好了,好了,祖龙爷爷,今日我要进这玄经阁。”柳如是隔空拍了拍这龙头。   祖龙微微眯了眯眼,才又游转着看着柳如是说道:“玄冥山星部经卷丢失,功法不纯,汝无法进入这玄经阁。”   “啧啧,几百年了,一直是这套说辞。你都不嫌烦么,祖龙爷爷?”柳如是嘴上嫌弃,面上却带着笑意。   这几百年间,柳如是自从接任山主之职,以眉心兰花印迹为媒,数次进去这玄经阁第三层。传言道,第三层只供历来山主出入,其中藏了不少高深典籍,更兼有星月大陆各地奇境密界的方位图,还有数之不尽的上品法器,是道魔都肖想的宝库。   不过自家事自家清,这第三层自从上古结束不久,随着星部经卷的丢失,也永久地对各位山主关闭了。且由于时代久远,人们只渐渐遗忘了。谁曾想到,星部经卷流落人间,被人当做医类圣典,辗转流落到了柳如是的手中。   所以他这次稀里糊涂的复生,简直就似是冥冥中注定的似的。   眼下柳如是只是笑笑道:“如今我已经寻回了星部经卷,功法纯粹,应该可以进入这经阁了。”   那条祖龙眼睛里倒是泛动起了一丝光芒,随即长须一动,口中言道:“汝大可取出两滴指中血,一试便知。”   柳如是伸出两指,插在门上镌刻青龙图像的眼睛,指间微麻,已经是两滴血沁出。祖龙的幻影就似乎更凝实了一般,长须颤动言道:“嗯,的确是这个味道。”   柳如是笑笑道:“如何?我这第三百九十九次的请求,可能答应了?”   祖龙两条长须捋动,点点头道:“嗯,答应。”   两扇铁青色的大门,终于发出沉重的咯吱声,慢悠悠地打开了,柳如是又是期待又是沉重地等待着。   门终于开了,柳如是打眼一看,都是些铁青色书柜,无甚其他稀奇,所以这稀奇的只能是书了。他抬步就准备进去。   “慢着,小璧魔,老龙有话要跟汝说。”祖龙说道。   “是这里面有什么忌讳么?”柳如是问道。   “不是,是汝身上沾带着妖灵的气息,这味道虽然很淡了,不过……”祖龙的两条长须动了动,似乎做深嗅状,半天才说道,“这好像是,是狐狸的香气……”   柳如是眸子一动,似乎想透了什么机关,随即笑道:“我看祖龙爷爷你是馋了吧,毕竟你这条上万年的妖灵,如今也只能吃吃这些灵魄过过干瘾了。唉,也不知道玄冥山始祖,是个什么样法力高深的家伙,能让祖龙爷爷你甘心做这守门妖灵。”   “相信老龙,汝若是真见到他,会失望的。”祖龙的眼睛里难得地露出一丝郁闷。   看着这条老龙郁闷的小表情,柳如是眯了眯眼,心里暗道这表情意外的,有几分熟悉是怎么回事?   其实很简单,曾经位居高位的他,就经常这样被各堂堂主用这样的眼神打量。   不过眼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,自从将星部经卷修习之后,他就隐隐有些顿悟,心头总是缭绕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惶恐感觉,搅得他寝食难安。想来想去,问题就出在“荼靡”这上面,毕竟未知的东西总是让人不安,所以他准备到这宝阁中查看一番。   柳如是抬步进入了经阁之内,那两扇开启的玄铁大门,也訇然关闭起来,唯有门上的那头青龙,两眼不时泛动出一抹红光,颇具□□。   柳如是在经阁内站定,两指一动,神识瞬间化为一股浪潮,将整个经阁包裹,上万藏卷的书目在在脑袋中滤过。   突然,他眉眼一顿,嘴角挂起一丝笑意,口中说道:“有意思。”说完,他就抬步向铁青色书柜走去,口中只喃喃道:“第九列第九层第九百九十九卷 。”   “唔,找到了。”他站定在那排书架前,看着是他两倍高的那卷书目,略一沉吟,右手抬起掐了个响指,那卷书策就落了下来。   看着这书名《星月山海秘闻录》,柳如是笑了笑,叹道:“但愿你这上面,会有我想要的东西。”   柳如是翻来了书册,开头一片空白,他一怔。往后翻却是一张白纸上镌着五个简体大字——作者李星月。   柳如是瞳孔一缩,突然口干舌燥,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。星月大陆上的文字,其实肖似于中国古代的秦朝文字,像这种现代社会的简体字,是万万没有的。   柳如是兀自低低笑了起来,因为这只说明一件事,这个“李星月”跟柳如是一样,是个不折不扣的穿越者。   柳如是饶有兴趣地往后翻阅,第三面上是序,用的还是简体字。这序整整写了三面纸,前两张是这“李星月”,对自己丰功伟绩的自吹自擂,后一张就是对像柳如是这样,有缘弟子的缘分感言。   柳如是两指速动,不一会儿就将一本厚书翻阅完了。合上书册,柳如是面上的表情又渐渐凝重起来。虽然这本《星月山海秘闻录》的作者李星月,是个十足的话唠加自恋狂,不过这书里却记录了两件重要事情——   第一件是太古元年,玄冥山创始者李星月,秉持天地异象落入这片大陆。由于天生异根,被玄冥山的前身,星月教教主看中收入门下。李星月天生灵慧,将星月教功法衍大。之后功法大成的他,致力于各地展示自己的绝妙风姿。后来心生无聊的他,一剑将天给捅了洞。   这下,是真捅了个篓子了!   他被天道反噬,日渐虚弱,苟延残喘之际,将自己的丰功伟绩著书成册,留待后世被自己的碎裂神魂引渡的有缘人,观礼吹捧!   柳如是摸摸自己自己的脸颊,心道自己该不会就是这个有缘人吧?   打住思绪,且看这第二件事情,说得是捅天的后续,说那片碎裂的天道,落入这片大陆,化为噬人无数的沼泽。   柳如是已经猜出这沼泽应该就是,荼靡梦泽的前身。   书的末尾,李星月又是一番畅想后,写上若想破解此局,指路《星月阵法大成录》。   柳如是开始明白老龙的那个眼神了。这始祖,大概专注于惹事和坑人。   四个时辰后,柳如是的面前已经堆了一大摞的书籍,都是各种“星月”开头的X录,看得他已经生理性想吐了。面前的每本书,都是他依照末尾的指路标识,找了过来查看的。不过这李星月实在是太爱吊人胃口了,把所有有用的信息嚼碎了,放在每本书中,柳如是简直要把他嚼碎的心都有了。   “唉,怎么这么折腾人?我快要疯了!”柳如是无奈叹息。不过这话要是被当年的各堂的堂主听到,只怕嘴角要笑开了花:小样,风水轮流转,总算轮到你郁闷了!   柳如是现在手上的这本叫做《星月录》,没了那些眼花缭乱的中间形容词,可是依旧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装逼风,让柳如是时不时翻上一阵恶心感。   等到翻到了书的末尾,他心里已经有些定数了,自己想要的信息差不多了,这本应该就是最后一本。果然,这书的末尾用一张白纸,写上“全系列完”四个大字。   柳如是“啪”地声,往后仰倒,呈大字状叹道:“可算是看完了,李星月啊李星月,从未见过你这般自恋狂人……不过……”   柳如是顿了一下,又侧身轻轻道:“不过有这些就够用了,荼靡,也不足为惧。”   “哗啦”“哗啦”,偌大安静的铁青色经阁内,突然响起一阵怪异的声音。柳如是登时就要起身,可是动时,才惊恐地发觉自己难以动弹。   绿色的眸子里,飞涌起一阵滔天的纸屑,竟是那些书籍都在柳如是无所察觉的时候,碎成一大片。或者,从柳如是抽取这些书之时,它们就已经开始碎裂。   “你是谁?”不怪柳如是诧异,眼前的万千纸屑,模模糊糊地拼凑成了一张个单薄的人形。   “喂,你刚刚看了这么久,难道还没有认识到我的风流天姿么?”单薄的纸人有点不高兴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33章 认亲   “你是李星月。”柳如是肯定道。   “答对了,加十分!”李星月语气雀跃,看柳如是还有话说,立刻就截住了他的话头道,“你先别说话,看了我这么多的精华传集,我只要求你帮我办两件事。”   “哪两件事?”柳如是先问道,却并没有先答应。   那纸屑人嘴巴的部位,张开了一个缝隙,似乎是笑了,只听见他说道:“很简单,这第一件事情就是帮我,把外面看门的那头老龙解契放走,这么多年也难为他了。”   柳如是点点头,说道:“简单,这第二件呢?”   李星月全身的纸屑飞动,他两只眼睛睁开一条缝隙,似乎在看柳如是是否诚心,然后才说道:“这第二件事情,就是帮我找我的御剑,当年用它捅天,一不小心把她给弄丢了,也不知道她如今是否还记得我这个主人,呜呜呜……”   柳如是一头黑线,问道:“你先别哭,说说你那把剑可有什么特征?”   “特征?哦,对了,她是这片大陆上最美丽的剑!虽然她有点恶趣味,不过她的声音却是世上最美的天籁。你要是找到她,请告诉她,主人爱她。那时,主人不是有意弄丢她的,呜呜呜……”   柳如是:“……”你除了用哭凑字数,你还会干点别的么?   柳如是耐心地听这纸屑哭了一会儿,才说道:“容易。不过李星月始祖,这么大费周章的出来,不只是为了这两件事吧?”   那纸屑“嘿嘿”笑了两声说道:“和聪明人说话果然不费劲。不错,我的确还有件事。小子,说到现在,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?”   柳如是倒也乖顺地抱拳行礼道:“玄冥山第一百零七代弟子,璧魔尊者柳如是,拜见李星月始祖。”   “哦,都过了这么长时间啦……柳如是!”李星月突然疾声喊道。   “嗯?”柳如是还有些纳闷,他抬起头,那些纸屑却化作一道白色飞影,自他的眉心飞快窜入他的身体。   柳如是一怔,随即厉声喝道:“你在我的身体作什么,李星月!”   接着,“柳如是”又勾唇一笑道:“安啦,安啦,小如是。看在我李星月既是你始祖,又和你同乡的份上,把你的身体借我睡一会儿吧。哦,你放心,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已经很虚弱了,不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的。”   柳如是揉了揉太阳穴,又有些无奈地说道:“但愿你说到做到,毕竟就算你是我始祖,还和我同乡,但是我要驱逐你,虽然麻烦点,但还是容易的。”   “柳如是”咧嘴绽放出一抹二逼至极的微笑,王八之气侧漏。   柳如是一恍神,两眉一蹙,有些郁闷道:“我怎么感觉刚刚笑得很二?喂,李星月,你别借我的身体做些奇怪的事情!毕竟我柳如是还是要脸的!”   “柳如是”鼓着嘴委屈巴巴道:“这么凶做什么,我的脸很大,你放心吧,小如是。”   柳如是:“……”桥头麻袋,“小如是”是什么傻逼外号。   “柳如是”:“哈哈哈,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,我听见大门外很吵,老龙似乎在和你家情人干架哩。嘿嘿嘿,有热闹不看是王八蛋!”   柳如是:“……”突然想求解被你捅的那片天的阴影面积!   柳如是在无所畏惧的数百年后,终于遇见了他命定的对手冤家。   “唉,我终于明白祖龙爷爷的那句话了,我真后悔,真的……”柳如是懊恼着,老老实实地去往玄铁大门的方向。   玄铁大门外,荆无封两指一动,黑色长剑自他的眉心窜出,颇有灵性地围在他周身,只听荆无封冷冷说道:“师尊与我约定三天后出来,如今三天之期已过。我念及你守经阁的资龄,不愿伤你。你若还是执迷不悟,不开这玄铁大门,就休怪我无情,祖龙。”   那条青色狰狞的大龙只是长须一动,“哼”了一声道:“不是我不开,只要你身负星月功法,这大门自然会为你打开。不然,你休想再进分毫!”   “敬酒不吃吃罚酒,噬魂,疾!”黑色长剑唰地飞跃出去。   那条狰狞的巨大龙灵,也无所畏惧,全身微拱,做对战的蓄势准备。   正在这时,只听见像是机器零件重新润滑的声音,咯咯吱吱响起,两扇玄铁大门,訇然往外打开。   “师尊!”荆无封的黑色身影顺间掠至柳如是身侧。   微垂着头的柳如是抬起头,看着他粲然一笑,拍拍他的脸说道:“呦,一出来就收了便宜徒儿。”接着,一手变爪箍住荆无封的下巴,左右一看,口中“啧啧”道,“这皮相,连当年的我都望尘莫及啊,小如是……”   不等他话说完,荆无封猝然睁开眼睛,一手变作利爪,将柳如是当成一个玩偶似的,掐在半空中,两眼中酝酿着黑色的漩涡,口中厉声道:“你不是我师尊,你把他怎么了!”   “呵呵,发火了,咳咳……你再用劲,你师尊就真得要和你天人永隔了……”半空中的“柳如是”狼狈不堪,不过他神情也并不惊慌。   “还不是你的错,我早说过他不能逗!咳咳真是拜给你了,荆无封……”柳如是的言语变得正经起来了。   “师尊!”荆无封的手有所松懈,柳如是从半空中跌落下来,依靠在玄铁大门让不住地咳嗽。   那条长龙哗地一声飞到他身侧,虚虚地环绕柳如是的身体四周,两条长须颤动,两颗灯泡大的眼珠中,闪动着惊疑不定的目光。是错觉么?刚刚这小璧魔说话的语调,像极了那个可怕的家伙。   此时那黑色地泛着不祥气息的长剑,也刺破空气哗地一下,落在了荆无封的身侧,口中带点幸灾乐祸语气道:“这下热闹了,荆无封,你心心念念的师尊,似乎出了点问题。要不要我噬魂帮你抽出魂魄,查看一下?又或者一点一点割下他的肉,逼问他呢?”   正倚着铁门的柳如是两眼一动,再抬头时,已经再眼中酝酿起了水光,口里哀哀唤道:“这美妙得如同天籁般的声音!阿魂,你是阿魂?没想到出来就见到阿魂你了。我,我好幸福啊,阿魂……”说着就往荆无封的方向奔过来,张开胳膊作势要抱着的模样。   “阿魂?你是个什么东西,也敢这么和我噬魂说话!”黑色长剑中的娇媚女声却不买账,剑尖直直地抵在柳如是的胸口。   “柳如是”哭了,口中说道:“今夕何夕,见此良剑。阿魂,你果然还是忘了么?”   黑色长剑一顿,杀气立盛,那娇媚女声陡然变得尖利,只是喝道:“原来,你还没有死透!李星月,正好让我噬魂一雪旧恨!”   “哎呦”“哎呦”之声连绵不绝,荆无封还不待反应过来,那边的长剑已用剑身十八般姿势将“柳如是”一顿好打。   “我错了,我是真得错了……”柳如是委顿在地,言语哀伤。   荆无封却似乎嗅到了什么似的,微动发鬓,抬步走了过来,口中颤颤呼唤道:“是师尊么……”   柳如是抬起头,那那张脸的左边已经鼓起了一块青紫,使得他俊美的容貌带上几丝说不出的……滑稽……   “噗嗤”一声,如此笑的是旁边的祖龙,虽然不知道主人是怎么进入了了他的身体,但是未来一段时间,小璧魔可是要吃上好大一段苦头了。   不知是不是打击太大,柳如是似乎完全不在意祖龙那声控制不住的笑意,两只眼睛渐渐地发出一阵死寂,看得荆无封是一阵心疼,伸手从他腋下穿过,一把将他抱起。   “没事了,师尊,师尊……”   荆无封十分敏锐,正如他的情绪有所波动的时候,柳如是也可察觉似的。尽管他心中还有许多疑问,但是直觉告诉他,现在并不是问这个的最佳时机。   况且这样软弱的师尊,除了那几次屈指可数的夜晚,几乎难以见到。他的心里别扭地升出几丝快意和庆幸,庆幸师尊还在,至于那快意,他理智的将他压制了下去。   不过,他的手却在不动声色地,摩挲着柳如是的颈柱。这人此时被他完全掌控的感觉让他心醉,同时也让他惧怕。他唯有更紧地将师尊揉进自己的怀里,才能稍微缓解那种说不出来的焦躁感。   而柳如是呢,他无神地搭在荆无封的肩膀上,却见那把黑色的长剑,不动声色地飞到他面前,将剑柄朝向他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正中他的鼻翼!   柳如是疼得连喊都来不及,就顺这股冲势,带着荆无封一起往后,趔趄了好几步。   “师尊!”荆无封一阵着慌,赶紧查看了柳如是的伤势,瞳孔一缩,厉声喝道,“噬魂,你好大的胆子!收!”两指一动,已经将那仍旧挣扎不休噬魂收归眉心。随即他面上,又是一道道黑色的经纬浮动,好在很快就消退了下去。   荆无封闭上眼睛,口中沉沉道:“师尊,我们回衡芷宫疗伤。”语调小心翼翼。   “慢着。”   柳如是挥动手臂挡落荆无封的手,他感觉两个鼻子间流动下什么热热的东西。他虽然猜到了是什么,可还是不死心地抬手一抹,一掌的鲜红色血液,昭示着他的凄惨。   “李星月……”柳如是哑着嗓音说道,“答应我的你最好也办到,不然我要你好看!我柳如是何曾受过如此奇耻……”话还没说完,自己竟然是晕了过去。   “师尊……”好在荆无封守在他身旁,一早将他搂住,两条眉毛微微拢起,显然很是有些担忧。   “咳咳……”祖龙在一旁捋动长须,有点郁闷地说道,“这个不用担心,所以和主人接触过的家伙,都会被他气得半死……”   荆无封瞥了它一眼,抱着柳如是就消失在原地。   柳如是睡在床榻上,荆无封则是静静地候在他身侧,像是等待公主醒来的尽职骑士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谢鬼灯桑小天使支持 第34章 雨幕   很清浅的脚步声进到屋内来,一名弟子的声音响起来,只听见他恭敬地言语道:“启禀尊主,雪肤丹拿来了。”   “嗯,退下吧。”   “是,尊主。”  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。   荆无封一手抚摸着柳如是微肿的脸蛋,另一手食指微动,已经将一个瓷白的瓶子勾了过来。里面散逸出好几个药丸,顺着他的指头化作一截水液。   荆无封另一手微用劲,将柳如是的口撑开,露出他皓白的牙齿和若隐若现的小舌。他看着,喉结略微动了一下,眼下并不是心猿意马之时,心念一动,水液已经灌进了他的喉中,他脸上的青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弥下去。   不过,荆无封知道他衣下所有的暗伤,也在被迅速地治愈着,原因就是因为这雪肤丹可是疗伤圣药,服用者不仅内外伤都被治愈,而且肌肤荣泽将更胜从前。   果然,眼下柳如是的面上,透出一股愈发娇嫩的光泽来,荆无封动了动喉结,右手摩挲着柳如是左边的脸颊。   “服用雪肤丹后,其疗伤过程,会让食用者有半到一个时辰不等的昏睡期。正好,噬魂,说说那个叫李星月的人,他到底是何方神圣?”荆无封问着,眉心窜出一缕黑色的烟火。   “他呀……”烟火的主人一阵咬牙切齿,恨恨地说道,“他是这世上最厚颜无耻之人!纵观整个星月大陆,再没有比他更卑鄙的小人!”尾音已经略微发颤。   “恐怕他也是你最重要的人吧。”荆无封眼见面前的这缕黑色的烟火颤抖了下,肯定说道。   于是就接着淡淡言语道,“能让你这种嗜血冷心的剑灵所记挂,怕是你初代的主人。而且他又是经由玄经阁的第三层重地所出,那么他的身份必然不简单,且和玄冥山有所关联。”   那烟火只是“哼”了一声,大有“你继续猜,看你能猜到哪里去”的意思。   荆无封疼惜地揉揉柳如是的鼻尖,接着说道:“同时,这个李星月竟然可以可以令我师尊屈尊。师尊,我是了解的。这世上能打动他的东西看似很多,其实寥寥。我知道,他看似有情,其实最是无情。”   荆无封顿了下又道,“有时候,我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占了百年相处之宜,和一个师徒名分,才能让他对有略有疼惜……”   烟火又“哼”了一声,带着不耐烦地语气道:“所以呢?你想说什么,这又和李星月有什么关系?”   “很简单,玄冥山信奉‘无利不起早’,能让我师尊如此看中的家伙,怕是大有用处。这么有用的家伙,再结合时间推算,该就是玄冥始祖了。”荆无封淡淡说道。   黑色烟火这才轻哂了一声道:“所以呢,知道玄冥始祖附身在你师尊身上,你要如何,荆无封?”   “我?”荆无封仍旧一副淡淡模样,食指碾动柳如是的鬓发,说道,“我并不用做什么,师尊自然知道该怎么用他。我如今才觉得,这六十年里我受得罪没有白费,柳如是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情义。如此,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他,绝不!”尾音已带有一丝决绝之意。   黑色的烟头凝结成一柄迷你长剑模样,轻轻地抵在荆无封的胸口,口中言语道:“啧啧,荼靡果然将你的性情变了。我就知道,落入那里面的人,就算费尽千辛万苦逃了出来。这心肝,也早就已经黑透了。你说,我说得对不对啊,荆无封?”   “无论对错,我的初心从未改变。至始至终,我所要的东西只有一样。所幸,他也并没有辜负我。”荆无封两只黑色的,透不尽一丝光亮的眸子里,澄澄地映着一个人儿。   “痴儿,真是痴儿,不过这也正是你的迷人之处,荆无封。”烟火悠悠说道,声音娇媚中暗合一丝叹息。   “噬魂,你又何尝不是如此。怕是你对李星月也是如此濡慕吧。”   “哼,我不过是碍着他占着你师尊的肉身,才不好下死手罢了……”   烟火还要做解释,不过荆无封并没有理会他。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柳如是的睡颜,自语道:“明天,就可以举行结契大典了,师尊,是该好好养养精神了。”说着,把一缕发丝衔到唇边轻吻。   那烟火仿佛经受不住似的,“嗤”地一声就消散了。   下午未时,罕见地下起了雨。  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檐台楼角,溅起的雾霭笼罩着雕梁画栋,整个玄冥山府都被一层红艳所笼罩,近看来,原来是各类的红绸装裹的喜庆颜色。   玄溪亭是山府回廊中,每隔数百里就供弟子歇息的一处所在,此时某个亭子里,千帆正负手遥望远处的淡淡烟景,神情惆怅,触目所及的红艳,简直刺伤了他的眼睛。  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红绸,当时救护柳如是的途中,身体被尸幽老祖的魂旗贯穿,因而这红绸也被波及,展开后可以看见当中的那个大洞。   破烂不堪,唯有折叠起来,方可遮掩它的破败,就如同他此时的心绪一般。   千帆将红绸抵在了唇边,瞑目似在透过这个轻嗅着什么。   一道明丽的女声在雨幕中蓦然响起。   两个娇艳的身影,扭动着婀娜的腰肢,撑着油纸伞,袅袅婷婷地走入这方小亭子。她们如同秋水般的眸子,难以言述的风情,伴随着清脆灵动地笑声,将这方亭子遮掩得满满当当。   “不知两位血魔崖佳人赶到,千帆有失远迎。”千帆拱手笑道。   “哎,客气了。”前方的女子素手轻抬,挡住了千帆的礼,随即又将手搭在千帆的肩膀上,娇柔地说道,“论理,我们师尊和你师尊也是旧识,再早些年我们还是姻亲关系。千帆师兄何故如此多礼呢?”   “就是,不过青儿师姐还是太生分了,依蓝儿师妹的意思,何故称呼千帆师兄呢?”   其后的一个姑娘依在千帆的另外一侧,抬手为他轻拂肩上湿意,见千帆仍旧微笑状,那只手就有意识地探向他的脸颊,口中柔柔道:“不如唤他一声小郎君,既显亲昵又衬情意,岂不美哉,嗯,千帆小郎君?”   “哦?血魔崖只派了两位佳人过来,血魔圣君不来么?”   “师尊正值闭关紧要时期,不便过来。于是嘱托我等过来观礼。顺便呢……”蓝儿师妹两眼娇羞状,微微捶了捶千帆的胸口,好似很不好意思。   “顺便什么?”千帆不动声色,仍旧笑问道。   “顺便和千帆师兄联系一下感情。毕竟千帆师兄如此天资,若是没有红袖在旁,日后的百年光阴,岂不落寞得紧,嗯?”青儿的一个指头在千帆的胸前轻轻地绕着圈圈,言声切切。   “这就不劳两位佳人费心了,千帆有事,先行一步了。”千帆身后两指微动,趁青蓝两女手边酸软之时,抬步走出。   “哎,千帆师兄何故如此着急,东西丢了都不知道么?”青儿殷切说道。   “东西?”千帆一动怀中,眉目微皱,转身笑言道,“劳烦青儿佳人废心了。”说着,伸手就要给它拿回来。   “哎,千帆师兄,来而不往非礼也,你既然欠了青儿一个人情,来日又该怎么还青儿呢?”青儿笑着问道。   “还?”千帆虽然笑着,眼里却已经蓄积起黑色的风暴。   “哎呦,还是蓝儿师姐好手段,一下子就让小郎君欠了你人情。唉,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手技,也让小郎君欠蓝儿一个人情呢?”蓝儿面做惋惜状,话语里却暗含机锋。   两人就“人情”这个话题扯来扯去,千帆在旁笑着,眼里却越发得幽深。   “吾的东西也敢乱动,吾看汝等是活腻了!”千帆手上衣袖一动,灵气化作一张大手,一巴掌将两个女子掀翻在地。那红色的凡绸也悠悠地落在他手上。   “滚!”千帆声音严厉,唬得两位女子不再多话,带着委屈哗啦啦奔向了雨幕。   千帆立在亭台前,望着远方,默然不语。   柳如是也被这一方雨水,噼里啪啦地吵醒。他还有点迷糊,屏风却转出来一个人。这人一身红色绸衣,俊逸非凡,一头白丝如白色珍玉,华贵艳丽。视线往上,这人虽然一脸的淡漠,然而鸦翅般的睫毛以及俊秀的眉眼,已泄露出他惊艳绝伦的美丽来。   柳如是看呆了。   “师尊,醒了?”他虽然闭着眼睛,不过神识外放,很多东西他都看得清楚。   柳如是还在晃神,神经延迟了好一会儿才接受到这个讯息,于是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眉眼,微微咳了一下遮掩尴尬,才应声道:“嗯。”   荆无封的嘴角不动声色地翘了一下,随即又正色道:“师尊,觉得无封这一身结契礼服,如何?”   “嗯,好看。”柳如是说道。   荆无封就顺势俯下身来,抚摸着柳如是的脸,难得殷切地说道:“可我更期待师尊穿上结契礼服的模样,那一定比无封要好看千万倍。”   柳如是俯视他这个样子,勾唇笑了笑:“那还用说么?毕竟我可是玄冥山第一美男子。”   玄冥山早年美男子排行榜以修为算,如今,咳咳,稍微变动了下,以资历算。   荆无封应道:“师尊的确是最美的。只是,你的身体……”欲言又止。 第35章 宴席   “这倒无碍,李星月是玄冥山始祖,不过是夙愿未了罢了。时间一到,他自会离开。”柳如是接着道,“而且,眼下我既出了玄经阁,就免不得要办些事情了。无封,你听着……”   檐外雨水如注,哗啦啦地仿佛会下到地老天荒。   与此同时,往玄冥山方向的两抹长虹剑光,因为突然的天降大雨,不得不寻了一处山洞暂作休息。   其中一个白袍少年,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铁炉子,又另剜出一团青色膏体,两根指头一动,掐出一点星火,挪到了这炉子里,驱走了一个山洞的寒意。   白袍少年见做好这一切,便将目光抬向身侧的紫袍少年,口里热情招呼道:“来来来,也别看了,反正等这阵雨势过去,我们铁定是能赶到玄冥山的。额……你说我是称呼你燕南飞,还是南鸣子呢?”   那紫袍少年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雨势,这才回身落座在火炉前,他怀里正探出的两根白须,旋即又缩回他怀里。   “鲁山,你还是称呼我为燕南飞吧,我脑袋里虽然有南鸣子的记忆,不过都是琐碎的。我所承认的只是现在的我。”燕南飞说道。   “好的,燕兄。不过你也不用这么忧愁了,前几日在那片荒芜的地方,除了一具狐尸,并没有柳兄的尸……额,存在。”   鲁山看着燕南飞沉下来的脸色,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,幸好中途刹了车,临时改了口,这才没有让对面的家伙,脸色变成锅底。   “但愿如此。”燕南飞揉揉太阳穴,眉目间都是疲惫,天知道这些日子他有多担心。直到现在,他的心里还在悬着,玄冥山是他最后的希望。   鲁山这时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红色的喜帖,展开又看了一遍,随即随即说道:“不过也幸好这位传闻中的玄冥山主,要进行结契大典,不然我们还不好混进去。不过这山主心也真大,五大仙门各送了不下十张,不过真正会来的估计也就我们两了。”   火光让燕南飞的脸颊陷在一半的阴影里,他沉着声音道:“谢谢你,鲁山。”   “哎呦,说什么傻话呢?柳兄当时舍己……额,倾力相助,我们才能逃出生天。按理,我们的确要去找找他的。再说了,玄冥山可是大陆盛名的宝地,据说后山也有不少好东西。到时候你去找柳兄,我为鲁悠师伯,到后山挖些材料。找人办事两不误,你说是也不是?”鲁山拍拍燕南飞的肩膀笑笑说道。   “嗯。”燕南飞点点头。   天色暗沉沉的,死灰色的穹苍像是一块,压迫得大地喘不过来气。时间已近傍晚。   玄冥山内,千帆抬步进入玄谨殿内,首座之上,正有一身着玄衣之人,负手背立。   他拱手躬身道:“弟子千帆拜见师尊。不知师尊此时召见弟子前来,有何事吩咐?”   玄衣之人微动发线,淡淡道:“不是我要见你。”   “那是……”千帆正自疑惑。一道白色光芒突然出现在大殿内。   “是我!”这声音很熟悉,甚至还带些微微喘息,看来来人赶来得甚急。   “原来是太上师尊。弟子千帆拜见太上师尊。”千帆对着首座一旁的人,拱手称是。   柳如是一脸笑意,眉间的兰花印记比之之前要略深一些,整个人显得熠熠生辉,畅声道:“就冲你这声太上师尊,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你自毁长城!”尾音已渐趋严厉。   “弟子惶恐。”千帆垂首言语微颤。   “还跟我装傻是吧?也罢,正好太上师尊我今日,将一只数万年岁的妖灵收归己用,就先拿你来开刃吧。”   柳如是说着,口中吐出一股白气,霎时间这白气升腾成一条金色巨龙。金龙的两条长须微动,灯笼似的眼睛里,发出犀利的光芒。   “祖龙,去吃了它。”柳如是发号施令。   “老龙被拘得这么久了,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。”金龙说着哗啦一下奔向了千帆。   嗷呜一口,千帆就被他吞进了口中,结果老龙的眸中并没有什么得偿所愿的光芒,反而有些愣怔,随即他大怒道:“竟然只是虚影,臭小子跑哪儿去了?”   金龙很是愤怒,鼻子抽动,发须气得都要立起来了,这才像是发现什么似的,往大殿的西首飞了过去。口中喊道:“臭小子,你身上藏了只千年修为的邪灵,还是乖乖让老龙为你低涤除邪灵吧。”   金龙摇身摆尾,在廊柱间四处窜动,不时有一片蓝色衣角,从各处露出形迹,这被追的人还在挣扎。   “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。这玄谨殿已经下了结界,不把你身上的邪灵拔除,是不会扯下的。邪灵在身体里呆久了,会将你的神智渐渐吞噬,最终变成个无情无欲,只知修炼的怪物。千帆,你何苦呢?”柳如是的言语难得地带上几丝伤感。   “我乐意!”横梁柱头的阴影处,千帆桀骜地应声道。   不过这声桀骜也让他再次暴露了痕迹,同时也把一个人激怒了。   “逆徒,忤逆你太上师尊,看来不得不让你吃些苦头了。”荆无封抬手间,自宽大的袖袍中窜出黑色的灵线,仿若蛛网似的将黑暗中的人给套牢。   黑色的灵力线崩得笔直,两方正在僵持,不过荆无封的神色并不见着急,反而透露出些许闲适。   正在这时,一股龙啸夹杂着滔天威势,奔涌进入了黑暗中,里面的人闷哼一声,旋即就被黑线拖拽了下来。   “啪”地一声,千帆狼狈落地,被一道道黑网裹得严严实实。突然,他面色俱白,脖颈上青筋鼓动,额间也是一层层窜动的青筋,他口唇时张时动,艰难地发声道:“师尊,你不能,不能……”不能什么?他再无余力说出。   一条金色的长龙从他的后脑勺飞出,嘴里衔着一条犹自挣扎不休的八尾狐狸。尖利刺耳的鸣叫灌满了这方殿堂,随即又吧唧一下突然中断。   “哎呀,这种年岁的妖灵,好吃好吃,老龙无憾了。”金色巨龙摇头摆尾,神情十分的愉悦自得。   奇怪的是,自刚刚到现在开始,柳如是一直没有出声。   荆无封撤走了黑色的灵线,千帆颓然倒地,已经是昏迷不醒。柳如是却步伐轻挪,离那荆无封远了几分,兀自轻轻笑了起来。   “你笑什么?”荆无封问。   “呦,便宜徒儿,何故如此热情呢?”   “李星月。”   “不错,我想看场好戏,就和小如是借了身体来用一下。果然是场好戏啊。小如是竟然收了你这种弟子做徒弟,该说他是蠢呢,还是蠢呢,还是蠢呢。”‘柳如是’仍旧言笑晏晏。   荆无封不说话了。   “罢了,我对你的小心思没有兴趣,相反我还挺欣赏你的。如今阿魂是你的役剑,你我冥冥中自有缘法在。我如今不过为了结我曾经造下的业障,偿还分毫而已。你也要注意过犹不及。拜拜。”‘柳如是’微一摆手,随即收了笑容。   荆无封默然不语。   第二日,天色晴好。   玄冥山内一片红色的艳丽,其中最大的校练场上,已经各自摆放好檀桌,其中各位蓝色衣衫的弟子罗惯而出,将各色撰点放置在檀桌上,用以款宴宾客。   这之中早到的客人中,已经有人不客气的坐在檀桌旁了,除了一众娇艳的红衣美人,还有的就是两个少年。这二人一着白袍一着紫衫,这二人正是鲁山和燕南飞。   他们二人于昨日半夜投帖进了这玄冥山。   此时,一众娇艳的美人,美目倩兮,对着那两个少年指指点点,甚至往来的蓝衫弟子也不免会多看两人几眼。   无怪乎他们如此,虽然山主邀请了名门正宗,不过谁不知道他们向来和玄冥山不对付,见面不打起来算好的了,怎么还会赴宴呢?   鲁山坐在檀桌前,还有些许不适应。他看燕南飞神色虽然疲惫,但倒是镇定得紧,于是屁股挪动了几分,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拍拍燕南飞的肩膀,略微羞涩地问道:“喂,燕兄,你帮我看看,对面那几位美人,哪个姿色好一点?从刚刚她们就不停地对我暗送秋波,弄得都快有选择困难症了……”   燕南飞却没有回答他的言语,反而斟了两杯酒,一杯递给鲁山,顺便送了个‘你想多了’的眼神。   鲁山:“……”应该是我看错了吧,这么极具人性化的眼神,不该出现在一向冷淡的燕兄脸上。   不过鲁山的困惑很快就没有了,因为几十道虹光唰唰地往此间落下,约摸三十六七人,有老有少,然而无一例外,容貌都是不错的。由于他们都是统一的蓝色衣衫,腰佩银色兰花令牌,一时之间,倒也难辨他们的优劣。   鲁山扯了扯燕南飞的衣襟,咽了咽口水说道:“燕兄,你看这三十多位,应该就是玄冥山的三十六堂长老。你看左面那个,是落玉堂的白凤,人虽然好看心却黑得很!我们炼器仙门跟他也有所生意往来,被他不知道刮去了多少油水。这玄冥山也真是太黑了!”   似乎是察觉了鲁山的目光,那位名叫白凤的青年转过来,利眼扫向了鲁山,鲁山赶紧藏到了燕南飞的身后。正好这个时候,之前的几位佳人都袅袅婷婷地来到他面上,与他不知再说些什么。他那锐利的目光也就从燕南飞那个方向收了回来。   “鲁山,你怕那个白凤?”燕南飞问道。 第36章 吻礼   “怕,那倒不至于。不过以前去落玉堂采购玄玉的时候,发生了一点争执。当然最后,我大度地不再追究了。”鲁山虽然说着,底气却并不是很足。   不过燕南飞也只是随口一问,并没有认真听取他的回答,而是四处搜寻着,看看有没有哪位蓝衫弟子的面孔,是自己所熟悉的。   此时高空之中,难得地泛出一阵梵音,原来是西南角上,一众蓝衫弟子鼓瑟弄琴。   喧闹的外场开始安静下来,送予馔点酒水的铜牌弟子,也如潮水般退了下去。那些娇柔的姑娘们,也回归了自己的座位,仿佛都沉醉在这迷人的梵音中。   鲁山笑了一下,回到自己的位置上,却不忘与燕南飞挤眉弄眼的搞怪,这模样却也落入了另外一个人眼里。   天际之中,猛得展开了两段丈宽的红色绸缎来,斜斜地一路落到外场上头座椅前。一阵一阵的粉色花瓣漫天的落下,坐在檀桌前的各位宾客,也免不了被这花瓣的馨香所虏。   在仿佛天际的尽头,两个红绸衣衫的人儿出现在众人面前,顺着斜斜的长绸,一路飞下,渐渐显现出他们的绝代风姿——   左边一人,一头白丝洗净铅华,两道剑眉斜插入鬓,额顶兰花印记,轮廓如刀削一般,既显凌厉又有几丝淡漠,端得是华贵非凡。   右边一人,黑色长发自耳边挽出两捋弧度,身着红色锦绸,额顶兰花印记,眉目如画,温润如玉,又带着几丝说不出的冷冽,随着漫天粉色花瓣,仿佛九天仙人落凡。   众人的目光几乎都被吸在了他们身上,燕南飞却有些寥落,无奈地垂首喝了口闷酒。他的目光逡巡了数遍,却并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。难不成……是因为柳如是级别太低,在后厨帮工不成么?   这个时候,鲁山又扯了扯燕南飞的衣衫,有些惊讶地说道:“乖乖,师叔师姐没来,真是他们的损失!猜我看到了什么,两位山主举行结契大典哎!这简直是星月大陆最顶级的八卦之一有木有?!喂,燕兄,你也看看,右边的那位山主还有些面熟呢……”   燕南飞还是有些郁闷的,也并没有心情再看这所谓的结契大典,不过源于鲁山的聒噪不休,他还是抬头看了眼。   这一眼,就没有挪开。   因为他坐的位置正是这右边的位置,所以右边结契的人,他也看得分明,虽然容貌变了点,额头上也多了朵奇怪的印记,可是那双眼睛却是再熟悉不过了。   他动了动喉结,右边的主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打量,瞥了他一眼,还微微勾了勾唇,像是在和他打招呼。   没错了,这就是柳如是。   想必左边之人就是他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“无封”了……   燕南飞又动了动喉结,差点就要站起来。好在他微一起身,身旁的鲁山就立刻把他扯住了,然后微微颤着说道:“燕兄,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,你说柳兄是不是……就是……那个……嘿嘿……肯定不可能,哈哈哈……”   “是的。”燕南飞哑着声音答道。   鲁山先是结巴了一阵,随即看了眼燕南飞的模样,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不再说话,而是拍拍他的肩膀,算做安慰。   高处的首座上,两位身着喜服的主人,各自举起了酒杯。身侧便出来一位蓝衫弟子唱礼道——   “玄冥山山主结契大典,以酒为媒,请各位同道尽情畅饮!”声音响彻四方。   “谢山主!”回声铿锵有力。 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很快就到了午时。   还是那位蓝衫弟子唱礼道:“吉时到,请新人开坛结礼!”   下首的所有喧哗都收了声音,只见位于左面的人起身,执起右边人的手,两人相视一眼后,旋即各自手放胸前,结出一莲串玄妙手印,口中同时言语了一声“起”字。   外场开始微微地颠簸起来,不过动静并不是很大,没过多久这动静的来源就有了解释,只见前方的的天空,一块巨大的锥形石台,逶迤着升向半空方才停止,却仍旧在微微转动着。   这就是玄冥山有名的玄冥台,一般有二用,一用于弟子间的生死较量,一用于山主间的结契大礼。每次启动,都需要法力精深之人,辅以秘法方能开启。故而用得很少,弟子们中能知此台者,也就渺渺了。   两名山主携手落入这上方石台之处,只见这石台面画着玄妙的太极两仪的图案,像是两尾鱼儿逐头衔尾,共享鱼水之欢。二人的前方,浮着两根不明材质的绿色细软枝条,中间摆着一个白色的杯盏。   柳如是笑了下,和荆无封一左一右,各自执起了一根绿枝,二人将绿色枝条一同插入杯盏中,沾染了汁水。   柳如是先勾唇笑了一笑道:“无封,你可愿与如是生同裘?”   “愿意。”   荆无封也难得笑了一笑道:“如是,你可愿与无封死同穴?”   “愿意。”   下面观礼的人一片哗然,盖因结契大典共有两种,一种是生契,一种是死契。生契的意思就是新人日后若是反悔,那么可好聚好散。   死契就如同上面的问答语一般,“生同裘,死同穴”,一人身死,另一人绝不苟活!若是苟活,契约的力量会让那人修为不得寸进,精神遭受折磨,痛苦而亡。这种死契由于使用者少,如今也不过仅仅是在书页中方可窥见一二。   玄冥台上的荆柳二人可不管众人的想法,二人又共同结出一道手印,同时指天为盟道——   “自此以后,我柳如是/我荆无封,彼此二人结为契侣,死生与共,绝不叛离!有违此誓,将为天道所噬,永不入轮回!”   下面观礼之人又是一片哗然,燕南飞瞥了一眼他们的笑颜,闷头又喝了一杯酒,鲁山甚至伤感的拍拍他的肩膀,仍旧不做言语。   突然,平地刮起一阵怪风,像是一道薄薄的霾色盖在了众人的心头。   玄冥台上的荆柳收回誓印,各自将白色杯盏中的绿枝执出,往对方的眉间“啪”地一声洒下。   柳如是皱了皱鼻子,笑了,小声道:“这是荆冥酿。”   荆无封也是一笑,轻声道:“的确,是我为师尊酿的荆冥酿。师尊可欢喜?”   柳如是笑了笑,没有作答,神色却是难得有些愉悦。   “好了。”荆无封握住柳如是的瘦肩啊,凑近他的脸颊轻声道,“还差最后一道吻礼,在玄冥台的见证下,我荆无封自此以后便永远是柳如是的……”   话还没有说完,下面却又喧哗起来,这种喧哗与往日并不一样。带着惊慌和恐惧,还伴随着的一种淡淡的腥味,在这种美好的时候,这种味道并不是什么好兆头。   柳如是侧头看向石台下,缺见玄冥山不少地域都被一层淡淡的褐色所包裹,平地上泛滥起黑色的泥潭,臭味越发得肆意。不少修为差的弟子已经被泥潭所吞噬!只余这方石台下的寸余地方还保持正常,却也已经岌岌可危。   短短时间,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?   不待柳如是继续发呆,荆无封的两只手已经将他整张脸包裹起来,他睁开自己黝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,定定地看着柳如是,循循诱引道:“看着我,师尊,你看着我,只差最后一步了,只要这最后一步了!”   “可是……”   “你想反悔么?我不会给你机会的!我犯过一次的错,绝不会犯第二次,柳如是!”   说着,他脸上已经出现了淡黑色的纹路,眉心的兰花也像是娇艳欲滴的黑色荼靡,在徐徐展开,犹如吞吃似的,一把将柳如是吻住。   柳如是正自眩晕间,一个冰凉的东西被送进去他的喉咙中,抵入了胃间,他感觉全身都被冻结了似的,这时他的神志才仿佛有些许清醒。   柳如是睁开眼睛,荆无封终于将他放开,两只眼睛流着红色的泪珠,摩挲着他的脸颊,状若癫狂地笑道:“礼成了!礼成了!以后我将永远长伴师尊身边,不离,不弃,师尊……”   柳如是还有些愣怔,摸着脸颊边的手,那只苍夷枯瘦,仿佛被吸尽了所有的血肉,如同一团冰块似的搭在他的脸上。   “你的手?”柳如是想问什么。   对面的荆无封却一点一点的从他面前剥落,人如枯木死寂无光,唯有那两只黑色的眼睛,如同吸收了他身体内的全部养分,越发得鲜艳夺目。   “走吧,师尊,去找千帆。”这声音苍夷沙哑,仿若一个人来自地狱的深深低叹。   柳如是还没怎么反应,荆无封已一掌将他击出玄冥台,而他自己则是捋了捋白色的丝发,负手傲然而立。   石台上的人渐渐远去,柳如是看着他的背影,凄凉一笑道:“后面的交给你了,李星月,玄冥始祖。”   “柳如是”勾唇一笑道:“你放心吧,看在同乡的份上,我保证我全力而为的。”   石台下,一明一暗两道虹光飞跃而来。   “柳如是!”   “柳如是!”   一左一右,一个紫袍一个蓝衫,各自俊逸非凡。   “呦,小如是桃花还挺多,没给地球人丢脸,不错。”不正经的“柳如是”一左一右,将手驾在他们的颈项上,口中嘻嘻道,“我做事向来公平,给你们各自一个爱的抱抱,算作雨露均沾。”   燕南飞:“……”   千帆:“……”   三人落地依着惯性,又往后推移了一阵,这才停住了脚步。 第37章 锁天   此时石台上一道黑色的雾气蒸腾而出,男女声混杂,似悲若喜,似邪又魅,喧哗而吵闹。   “我们的孩子,跟你的约定,已经兑现,该乖乖地让我们吃掉了吧?”   荆无封动了动白色的发线,点了点头。   “嘿嘿嘿,早点答应的话,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。你如今兜了这么大得一个圈子,每夜子时受那么多的罪,又是何苦呢,我们的孩子?”   “不一样的。”荆无封哑着嗓音说道。   “不一样,有什么不一样?等吃掉了你,这块地界的附赠品,我们就勉为其难,也帮你吃掉吧,嘿嘿嘿……”   “随便你们。”荆无封说道。   “嘿嘿嘿,乖孩子,我们来了。”黑色的庞大烟雾遮天蔽日,将高台上的那个身影也给包裹住了。   “啧啧啧,吃相也真是难看!”高台之下有道声音极具讽刺意味地说道。   “什么人,活得不耐烦了么?”黑色的烟雾将整座高台包裹,又从中探出数根黑色的触手,有那势弱的弟子被这黑雾波及,随即化作一滩黑水,滋溜一声被吸入了雾气中。   “难吃,难吃,我们要吃更好吃的!来,更痛苦地死去吧,化作我们的养分,得到永世的生命吧,哈哈哈。”   “难看,难看,真难看,没想到我当初的一剑,竟然砍出了你这么个恶心的怪物出来。”“柳如是”不知是责怪还是叹息地说道。   “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,也好,我们就先吃了你!”男女声混杂在一起,尖利地说道。   “谁吃谁还不一定呢?”‘柳如是’说着,袖袍一甩,将来犯的黑雾裹于无形。   旋即他又勾唇,眉间的兰花印记,泛滥出瑰丽的光芒,大笑道:“三十六堂堂主,何在?”   “弟子,在!”已经聚在一起各自运用术法抵抗瘴气的蓝衫青年们,瞬即拱手应声。   “很好,按照预先设计的,地煞锁天阵,起!”   “弟子,谨遵法旨!”   ‘柳如是’口中一声暴喝,旋即飞身跃向高台之处,他身后三十六虹光也紧随其后。   此时,只见高空之上,三十六道虹光居于下首,各自飞漾起耀眼的光芒。而在这之上,则有一道更为巨大的虹光,与他们交相辉映。随即光芒的串连在一起,随着他们手中的结印,化作一个玄妙的法阵,与石台上黑雾中翻滚出的一线虹光,首尾呼应。   “嘿嘿,这种人类娃娃造出来的东西,对我荼靡是没用的,正好把你们当点心,吃了!”男女之音混杂在一起,自得地说道。   一只黑色的雾气凝聚成的大手,缓缓探出,目标就是正中的那抹巨大虹光。   “荼靡,你未免太自大了。数万年前,你自天道脱离,迷失本我。如今,我得让你清醒清醒了。我这步数万年前埋下的棋,如今有了用武之地!这玄冥石台,就是特地为你打造的坟墓!”   “嘿嘿,聒噪!就先拿开吃!”黑雾嘻嘻哈哈得说道。   这时却有一把黑色长剑,比之黑手要更快地飞升至‘柳如是’身前,这把黑剑身形陡然化大,犹如一块铁板似的,忠诚地守护在‘柳如是’身前,其中有个娇媚女声斥道:“若想伤他,先过我噬魂一关!”   “噬魂?你什么时候转了性子,怜惜人类修真者了?嘿嘿,有意思,这个家伙我非要吃了不可!”黑雾仍旧不正经地笑道。   此时黑剑后的‘柳如是’,眼里蓄积了一层泪光,颤颤道:“阿魂,阿魂,我就知道,你是刀子嘴豆腐心,不会不管我的……呜呜呜……我的好阿魂……”   黑色巨剑一颤,如果此景是漫画的话,它头上必然要挂一个硕大的感叹号。只听得那女声斥道:“李星月,我不过是完成荆无封遗愿,守好他师尊罢了。”   “呜呜……阿魂,你不用说了,我都明白的。就像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都没有忘记你似的,阿魂也必然没有忘记我。更重要的是……”   ‘柳如是’邪肆地舔了下嘴角,收了哭音正经道,“遗愿这个词,你用得不大准确。荆无封这种家伙,可舍不得将他师尊拱手让人。就像,我对阿魂你一样。等我了结此间因果,我便求那人,许我们下世情牵,阿魂。”尾音已如情人呢喃。   “哼,李星月,你油嘴滑舌的功力,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退步!”黑色长剑不忿。   “我如此,只对阿魂你一人。毕竟漫长的修炼时光中,陪伴我最长的就是你了,阿魂。”‘柳如是’又泣出声音。   “嘿嘿,你们还在浪费什么时间,我们可不会等你们哦。”男女之音混杂嘻笑言语,黑色巨手虽然被长剑砍得七零八落,却又立刻复成原样,“嘿嘿,噬魂你在做什么蠢事?你我同出一源,你之攻击与我不过是挠痒痒罢了。何况,我们的孩子如今已经是我们了,嘿嘿。”   “那这个呢!”随着一声疾喝,虹色光芒的网状物体,将黑色的雾气包裹得严实。   那雾气开始只当做不屑,然后惊恐地发现,自己的黑色雾气但凡碰到虹光,就会消弥不见。   黑色雾气不安地窜动起来,尖利着喊道:“你们这是什么妖术?就凭你们也想吞噬我荼靡么?想得美!”他们口中说得气势盛,身体却开始尽量紧缩起来,不去触碰虹网。   ‘柳如是’“嗤”了一声,很是不屑:“荼靡,你就好生受用着吧。我李星月免费为你洗个澡,等到你变得白白胖胖,再送你个新名字。你说好是不好?”   “不好!你算什么东西!”男声疾声道。   “不错,赶紧放我出来,不我就吞掉所有的东西!”女声已经有些癫狂,已至于言行弱智。   ‘柳如是’却仍旧笑着,并不再做过多言语,不过是辅助下首的三十六道光芒,进行勤勤恳恳的洗澡工程。   果然随着时间的推移,那雾气中的黑色被涤去,渐渐泛出几线乳白色的光芒。诡异异常。   ‘柳如是’微微合上双目,加快功法输出,渐渐的那黑雾被压缩到石台大小,又渐渐龟缩为篮球大小,再变为皮球,变为寸指长,最终化为蚕豆大小,静静地悬浮在石台的上方,发出荧白色的光芒,祥和而安定人心。   玄冥山四周的怪像,都尽皆消失不见,仿佛之前的一切不过只是个幻觉罢了。   众人还在愣怔时,那白色蚕豆大小的光芒,突然飞速往天际飞去,一阵巨大的威力波动,霎时间将整个石台淹没。三十六道虹光便如一盏风中烛火,瞬间暗淡无光。   此时,还在石台下幸存的玄冥山众弟子,以天地玄黄四大弟子为首,各自手中结印,口中喝道:“众弟子,罗网阵,起!”霎时间又是一片金灿灿的光芒涌起。   三十六道光芒已经坠下天际,地上却又两道虹光逆浪潮艰难而上。   鲁山在人群中一个伸手,“哎呦”一声将一个重物接住,那块重物去势太猛,压得他往后推移了好一段路程。   “噗嗤……胡闹……玄冥山是魔宗大派,你怎么来凑热闹了……”这声音看似严厉,却中气不足,分明是虚弱至极。   鲁山也不好受,他的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位了,不过他还是强笑道:“白公鸡,我救了你,以后和炼器仙门交易的玉石,你得打半折!”   “好。”躺在他身上的蓝色衣衫之人,眉眼如刀,言语简洁,声调冷淡。   鲁山:“……”我只是说着玩的呀,幸福来得太快,我反应不过来。   等到鲁山将白凤扶了起来,看着天际,两道虹光,一左一右护持了一道白光,心里诧异,嘴上就问出来了: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   白凤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作答道:“这是玄冥山秘辛,我身为三十六堂堂主,只是从父亲白晓那里接过这个使命。哪怕拼上性命,也要结成此阵,涤除邪气。如今阵破,一切就看山主和天命了。”   “哦。”鲁山答道。   白凤又冷冷瞥了他一眼,不再做声。   此时天空,柳如是瞑目不语,他身侧二人各有负伤,倒还是秉持一心护持着他。   就在这时,天空瞬息间变色,云朵以不可思议的方式,诡异地聚集在一起,渐渐凝结成一个人形,眉目俱全,神情冰冷。   此团白影之人一出,燕南飞下意识地就看向另一边的千帆,因为这团白影跟他一模一样!   千帆也察觉到了,不过笑了下,垂首注视着柳如是,只是说道:“别看我,那是师尊,可也……不是师尊……”   燕南飞简直糊涂了。   就在这时,柳如是眉心的那朵兰花仿佛活了过来似的,长须抖动,舒展身体,不一会儿就在中间结出了一个深色花骨朵。 第38章 完结   花骨朵徐徐绽开,从中逸出一缕幽香,伴着一道长长的辉芒,不一会儿,这辉芒脱离了柳如是的眉心,亦是凝结成了一个人儿。不过此人面上带笑,纨绔中透着一丝灵慧。随着他一抬手,一柄黑色长剑,跃至他的手心。   “李星月,没想到多年未见,这里还残留着你的神魂。”白云团苍茫的声音,暗含感叹。   “岂敢,岂敢,我若不坚强点,又如何能看到如今这么一通好戏,看你天道,自己算计自己,真是笑死人了。”李星月笑言道。   “你这种异数,本不该出现,乱吾天道正纲。如今正好一并绞灭。”白云团淡淡说道。   “慢着,慢着,天道大哥。当年我也是被你逼的,若不是你一心要灭了我,罚下九天玄雷,这种十死无生的招数,我又怎么会伤了你?”李星月笑笑,接着道,“如今我又助你寻回破碎的天道碎片,算是功过相抵。怎么着,你也不意思一下?”   “意思?”   “就是小弟我的一个芝麻大小的请求。”李星月看白云团又要说话,赶紧说道,“你先听我说完,我的要求很简单,老婆孩子热炕头!我愿洗去残魂记忆,只求和阿魂来个转世相守。阿魂已自修成剑中灵魄,可与我一同入轮回。这样一来,我这个异数就被彻底解决了,你也省得郁闷,你说是也不是?”   白云团低头思索状。   李星月趁热加火:“你还犹豫什么,买一赠一的好买卖,把我卡擦就解决了,不是很划算?”   白云团仍旧不语,目光却投向了他身下的那三人,渐渐的他雾茫茫的眼睛里,云浪翻滚,似乎非常不平静。   李星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笑了笑道:“当中那人,你知是谁?”   白云团默然不语。   李星月替他说道:“当年,你的天道识因我受损,结果此处大陆修士受限,再也无法飞升。数百年前,你化为凡婴,要找回残缺的意识。结果就遇到了被我牵扯过来的这抹异世之魂。不过,谁也没有料到的是,你的化形凡胎竟然动情了。虽然他六十年前完成了清除异数的任务。但是啊……”   李星月不知是窃喜还是在感叹,说道:“但是啊,他立刻就后悔了,甚至生了一个计划,自欺欺人,骗得就是,他自己!怎么样,天道大哥,小弟我的解释可还算满意?”   “那又如何?他是异数,来犯吾地,合该清除。”白云团淡淡道。   “喂!”李星月差点无语了,有点抓狂道,“问题是你喜欢他,还跟他缔结了死契哎!他现在是你恋人,这点后门都不给走么?”   “如果你说的是这一纸凭证?”白云团张手现出一张雾气蒙蒙的纸张,淡淡言语道,“这种东西吾随随便便就可以毁掉。”   李星月简直笑了,他抱胸叹道:“嘴硬谁不会!”   白云团手上用劲。   李星月立刻摆摆手道:“好了,好了,你们小两口间的角色扮演,我实在是不想掺和。你们的家务事,自己关门详谈。我就问一件事,我的这点毫末请求,天道大哥,你能否通融一下?”   “李星月,你当真愿意如此?”   “当然,有阿魂的地方,就有我。”李星月见白云团的语气是答应了,于是笑着看着身边黑剑,问道,“阿魂,你可愿与我入轮回,散去一身修为,做一对凡人情侣?”   “哼,李星月,这么些年来,你只有这么一句话,最像话了!这世上还没有我噬魂不敢做的事!”   “那就是答应了。”李星月眉眼弯弯,笑了。   手中黑色长剑和他的身体化为两道光芒,瞬间落入白云团的手中。白云团似乎心有所感,淡淡道:“去吧。”   随手一掷,黑白辉芒落入星月大地。   一条虚影金龙,咆哮着追着那两抹光芒而去。   白云团雾气翻腾,目光投向了柳如是一行人。   燕南飞心生警惕,横剑当胸,顶着威压,模样誓要守护柳如是至死。   白云团白云似的剑眉立刻一凝,属于天道特有的威压释放而出,燕南飞的心头仿佛压了一座大山,两股颤颤,呼吸间就落入下方。   “嘭”地一声,地上的石砖碎裂成蛛网状,凹陷成一个浅坑,可见燕南飞落势之猛。他两眼眩黑,吐出一大口黑血,立刻就晕了过去。   天际,白云团微一抬手,昏迷的柳如是便落入滚滚云团中。千帆一脸死寂之色,飞到白云团身前,凌空单膝跪地。   “弟子千帆,拜见师尊。”   “你是千帆,他的弟子?”   “正是。师尊以一缕神魂为念,将自己的所喜所感,所情所爱,拓入冰魄莲子,亦即须芥子。等到师尊得归天道,让弟子交付于您,切记莫失莫忘,以致大道抱憾。”千帆垂首沉言。   “你自身也是依托这神魂,和冰魄莲子而成。若是这样一来,你自己岂非也就消失在天地之间么?”白云团淡淡问道。   “千帆不过一颗须芥子,有幸以凡身见证虚华三十载,已经足够,此生,无憾!”   千帆尾音刚落,口中似乎又喃喃着什么,在白云团的凝视下,渐渐化为数点光斑,归于无形。   无数萤火虫一样的光斑中,一尾白光倏忽射入白云团的眉心,一朵绿色的光点绕着昏迷的柳如是转动一圈,这才乖顺落入白云团的掌心。   柳如是却像是被那朵绿色光点召醒似的,睁开了眼睛。此时一张白色云朵凝聚的脸颊侧对着他。   许是察觉到了柳如是的目光,这张熟悉而奇怪的脸庞缓缓转了过来。   柳如是只是一眼,就垂下了眉目,落寞地问道:“李星月走了。”   “走了。”   “千帆走了?”   “走了。”   “那么,下一个该轮到我了吧。”柳如是落寞一笑,又问道,“什么时候动手?”   白云团伸出一根指头,然而这指头刚刚碰到柳如是的眉心,就被他身上泛起的一阵光芒所阻隔。   白云团抬起了手,指尖的云朵已经消弥颓塌。   “怎么了?”柳如是并没有感觉到杀念,然而他知道面前的这人,刚刚的确动手了。   “他喂你吃了点好东西,叫吾暂时伤不得你分毫。”白云团解释道。   “那什么时候失效呢?”柳如是问道。   白云团看了他一眼,摇了摇头,淡淡道:“他找了你六十年,吾便罚你,也找他六十年。”   柳如是抬眸看了他一眼,有点气闷地说:“若是六十年后,他还不愿让我找到呢?”   “无事。”白云团俯身吻在柳如是的眉心,那朵他额间的兰花印迹,诡异地抖动下长须。   “他会让你找到的。”   话音一落,整个白云团都消失于无形,天地异像解除,只余下玄冥山一众伤残,以及断璧破瓦,兀自萧瑟。   柳如是在半空中怔怔了许久。   他摸了摸眉心的兰花印记,一袭褴褛的红绸也挡不住他的绝代风华,只见他豁然转身,伸出一只胳膊,大声吼道:“玄冥山众位弟子听令!璧魔尊者在此,全体行动起来,重建玄冥山!”   “弟子,谨遵法旨!”   底下弟子无论有伤无伤,是好是残,一齐跪地铿锵作应。   白凤也冷冷地离了鲁山,单膝跪地,恭敬作应。   此时,鲁山却饶有兴趣地从储物袋中,掏出一块圆石状的物件,对着天空卡擦一声,正好就将玄冥山主的雄伟英姿摄录在内。   “你这是在做什么?”白凤低声冷冷地问。   “嘿嘿,你不知道了吧?这是我鲁悠师伯制作的摄录石,采集的是黑乌山的黑金,锻制而成,可以把面前所看的景象立刻记录下来。我师伯说了,修真太枯燥,他准备出一版名叫‘修真八卦报’的东西。喂,白凤,要不要做我们的第一个订阅者啊?”鲁山说着,两眼灼灼看向白凤。   白凤看着这双期待的眼睛,半晌,违心的点点头。   此时半空中的璧魔尊者,仍旧在张狂大笑:“哈哈哈,弟子们,动作麻利些,跟着山主有肉吃。赶紧把玄冥山给建好了!毕竟本山主只有六十年的快活时间,一定要抓紧享受生活呀!”   众弟子:“……”山主您应该矜持一些,汗。   而正当此时,天空一阵阴沉,哗啦一下三道闪电劈在柳如是身侧。   柳如是一怔,立刻矜持起来,不再言语,唯有眼角在暗暗抽搐,两手捏得噼啪作响,仍旧笑意盈盈。趁着天色未明,悄咪咪对天空比了个中指。   半个月后。   标记有炼器仙门的三角火焰的第一版“修真八卦报”火热出炉。报纸头条就映着一张身着红衣,虽然落拓,却仍旧掩饰不住其绝代风华的青年图片。自此,神秘的玄冥山主在众人面前被揭开面纱。   而其中的内容更是让修真者大惊,据这报中说所述,玄冥山主不仅修为已达出神入化的境界,更妙的是他已与天道结成契侣,此后这星月大陆,天道之下,他就是第一人!   天道是个什么概念?打个比方,一个修士,哪怕天资极高,若不得天道喜欢,三四把惊雷就能叫你灰飞烟灭,前功尽弃!如果天资决定你修为的上限,那么天道就是决定你修途的最终命运!天道,是众修士只可仰望不可触摸的存在!   一时间,五大仙门收到喜帖的修真者们,都扼腕叹息,恨自己当初为何不抛弃成见,前去一观天道的结契大礼,说不得无法突破的瓶颈,就此也有所松动,也未可知。   至于唯二两个去观礼的正派弟子,一个清虚剑宗的燕南飞,回山之后就闭了死关;另外一个炼器仙门鲁山,和他鲁悠师伯一起,携带重礼去拜访了玄冥山。所以其他人是想问也问不到。至于直接去玄冥山?哦,算了吧,没有认识的玄冥弟子代为引路,休想找到它的踪迹。   玄冥山如今已不是魔宗的代名词,而是能与天道零距离的香饽饽!   报纸末尾还暖心地奉送上了,如何与天道来一场邂逅的五点小贴士。   第一,你要长得好看!   第二,你要长得很好看!   第三,你要长得非常好看!   第四,达到以上三点,你就可以去一处妖兽肆掠的地方,看看能不能捡到一个婴儿,并收其为徒。   第五,达到以上四点,并且所拾取的婴儿也是个美人胚子,那么恭喜你,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,你养成了一只天道!   什么,准不准确,拜托,说说嘛,何必当真。   不过这事之后,各大门派的确派出了不少俊男美女,前往山野沼泽,看看能不能捡到婴儿。   玄冥山内,柳如是啜了一口热茶,放下手中的杯盏,对面鲁山和他师伯鲁悠各自坐在一侧,白凤冷着脸侍立在柳如是身旁。   鲁悠是个颇带点书卷气息的白面公子,此时他木着一张脸,看着柳如是,眸中却透出一丝焦急。   “璧魔尊主,我听闻师侄……”   “我知道,你我都是。”柳如是打断他的话道。   鲁悠的眉间一松,随即又皱起来:“如若哪天……”   “无事。”柳如是成竹在胸。   “可是……”鲁悠还待追问。   柳如是摇了摇头,笑道:“当初的太猖狂,中间的撞上枪口,尔后的切勿露出锋芒,便可相安无事。”   “如此,鲁悠就受教了,谢过尊主。”鲁悠拱手称是,带着鲁山离开,白凤随即也拱手离开。   柳如是慵懒地依在窗棱前,神情带点说不出落寞,喃喃自语道:“说是这么说,不过真要等六十年,也真是太难熬了。无封,你当初是否就是这样的等着我呢?”   天空打了几道闷雷。   柳如是打了呵欠,百无聊赖地说道:“光打雷不下雨,荆无封,你还是个男人么……”   当晚,柳如是就做了一个香艳的梦,导致他一周都神情委顿。每日只是懒懒地念叨着:“卧槽,劳资还要不要睡觉啦?有种现出真身,每日神魂入梦,算什么本事,荆无封!”   那之后,璧魔尊者又委顿了数周,才渐渐恢复过来。   黄弟子于是很是好奇。   玄弟子便顺手指了指天空。   地弟子立刻做了个“嘘”的手势。   天弟子只摇摇头道:不可说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本文到这里就完结了,感谢鬼灯桑小天使一直一来的支持鼓励,哈哈哈哈   还有物理课代表小天使的冒泡支持   我的第二篇仙侠小说,在一种鸡飞狗跳中,终于完结了。   结局跟我一开始设想的完全不同,不过好在我写完了,哈哈哈。   最后,我的下篇仙侠小说《我和反派有个约会[穿书]》已同步更新   欢迎感兴趣的小天使,前来观看,么么哒,笔芯~